小白鳥從床邊飛到她被上,等待吩咐。
「你怎麼得罪的天嵐別院?」這事兒她早就想問了,可是這兩天昏昏沉沉地一直提不起精神。如今權十方在側,剛好一併聽了。
小公鴨嗓子一開,就將權十方嚇了一跳,沒想到這還是只少年妖怪。
「一個月前,我南下時經過影州的天嵐別院,碰巧知道這仙派里有一塊很大的玉璧。」它拿綠豆大的眼珠瞄了寧小閒一眼,「你知道的,我們最喜歡吃的是玉膏。沒有玉膏的話,靈玉也還馬馬虎虎可以湊合了。」重明鳥的天賦本能之一,就是啃食靈玉以滋補妖力。
寧小閒的臉頓時就黑了:「你當真跑去啃了人家的玉璧?」原來理虧的真是她這一方!
這臭小子真能惹禍啊,她總算明白長天眼睜睜看著她闖禍時的心情了。
「哎,聽我說完!」七仔渾身的毛都豎了起來,「我飛得累了,正需要吃些東西進進補,於是就走了進去……」
它是偷摸兒潛進去的吧?她鄙夷地瞟了它一眼。養個能飛的,還好運到撿著個飛賊。
「摸到玉璧那兒了,伸嘴去啄,哪知道放玉璧的地方卻是空的!我在那附近找了半天,都沒找到那塊大玉璧在哪裡。後來有人聽到動靜過來,我就趕緊飛了。」
她和權十方面面相覷。
寧小閒皺眉道:「你是說,玉璧原本就不在那裡,已經有人捷足先登了?」
七仔漫不在乎道:「大概吧。我倒是好奇,天嵐別院是怎麼發現我進去過的?」
權十方道:「若是如此,你也真闖禍了。天嵐別院原本設有護山大陣,照影玉璧即是它的陣眼,如今不翼而飛了,那時你又被抓了現行,天嵐別院必定要算在你頭上。」
他輕咳一聲:「許多仙派內都設有因果回溯鏡。能夠看到宗派駐地範圍內的人事變化。或許那鏡中出現了你的身影。」
因果回溯鏡?這聽起來就是異界版的監控攝像頭嘛,還是環保型的。
所以說,沒文化也得有常識!七仔這土包子,進人家宗派內做賊。還不知道自己的一舉一動都被人看在眼裡了。
「那也不對呀。」寧小閒撫了撫下巴,這個動作是跟長天學來的,「若是玉璧不見了,為何因果回溯鏡內單單只有七仔的身影,不見真正盜賊的行蹤?」
七仔對上她懷疑的眼神,頓時怒道:「小爺我可是敢做敢當的!若是吃了玉璧,怎會不認?」
聽到這裡,長天截話道:「七仔所言屬實。這兩天我已經找它問過了,若有不實之處,我不會輕饒它的。」
既然長天已經先審過。那麼七仔這話就不是撒謊了。
「我相信我家七仔。」於是她斬釘截鐵對權十方道,「此事必有內幕。」
權十方看到了她眼中透出來的堅定,於是也不再糾結於七仔言語的真假。她既如此認定,想必是有幾分憑仗的。
「此事,你準備怎辦?」這鳥兒既然跟了她。它惹出來的麻煩,她就得負責收拾。
「一字真訣!」她在他的凝神細聽中說出了一個字,「躲!」姑奶奶惹不起還躲不起麼?
權十方微微一愕,挑起一邊長眉,看起來很帥很有型:「躲?」
「嗯啦!」她理直氣壯,「難道你想叫我去自首?」
他撓了撓頭,有些不好意思。剛剛有一瞬間。他還真想讓她去找天嵐別院說清楚的,當然他也會跟著去,不會讓她出事。
寧小閒嘆氣道:「天嵐別院內的因果回溯鏡,只照到了七仔的身影。想必真正的盜賊在這鏡子上動了手腳,讓七仔背罪**缸。可是我們又沒有別的證據,哪怕渾身是嘴也說不清這樁公案的。與其如此。不如躲遠些。」
「權師兄。」她正色道,「我這趟西行時間緊迫,若是天嵐別院將我和七仔扣起來十幾二十年,那我今後怎辦?」
他嘴唇動了動,沒有說話。寧姑娘所言有理。
「七仔去偷玉璧已是事實。哪怕它沒偷成。這行為也是偷盜,天嵐別院怎會與它干休?也許要把它抓起來馴養成……馴養成守山靈獸之類。」她想起了麒獸,這隻聖獸當年是不是也被雲霄殿逮住的呢?「至於我麼。嘿嘿,天嵐別院的人多半會以為七仔是在我指使之下,才去偷竊玉璧。我這主犯的罪過,比它還大呢!」
她深吸一口氣:「權師兄,我知道你宅心仁厚,不忍我背負這冤屈。可是我現在舉證無力,寧可背著這樁罪名到處逃跑,也不願枯坐在天嵐別院的牢房裡!」
她的眸子,亮晶晶地特別真誠。權十方看了一眼,即溫和道:「我相信你。你所說的,我剛剛亦曾想過。」
「所以,你不會把我五花大綁送去天嵐別院了,對不對?」她故意苦著臉道。
他忍不住笑了:「自是不會的。即便……也不會。」他中途改了口,但長天推測他想說的是,即使七仔真的吃了玉璧,他也不會將寧小閒送去天嵐別院的。
「嗯。」寧小閒也明白他的意思,輕輕道,「權師兄,謝謝你。」她心裡很感動,權十方是個公正嚴謹的人,居然願意為她打破一貫的原則。
權十方失笑道:「謝我作甚,你以為我真是食古不化的老頭子?」說罷,也不知想起了什麼,居然深深地盯了她一眼。
這一眼,令她感受到了熱切之意。憑心而論,權十方溫和平靜如深潭,正所謂上善若水,和他相處起來有春風拂面的愉快和輕鬆;長天卻像高貴冰冷的雪山,威勢戾氣太重,越是接近,越覺得其寒徹骨。雖然她最近感覺到這座雪山里好像還包裹著熔岩……
想到這裡,她心中不由得有些暗暗發愁。她又不是三流言情小劇本里的女主角,對男人的示好無知無覺。權十方眼裡的情意,就是傻子也看出來了。若是不曾遇見長天,那麼權十方真是個挑不出太多毛病的好對象。可是現在怎麼辦呢?
兩人又聊了一會兒,她才知道權十方此趟收取寶物之後,還要隨朝雲宗的師伯前往廣成宮觀禮。廣成宮也是天下有數的名門大派,弟子逾十萬人之眾,建派七千年中,成功度劫飛升者前後共計十七人,人數之多,已令人瞠目結舌。
十日之後就是該派的掌門繼任儀式。屆時,天下仙派妖宗的宗主,十有**都會上門道賀。
權十方目光熠熠:「寧姑娘,機會難得,可想一同前往?」
她愣住了。天下妖仙雲集,聽起來很厲害、很盛大的模樣,若只是去觀禮,秉持八卦精神而生的她,心底是極有興趣的。
「去吧。增長些見識也好,你的道心需要磨鍊。」長天知道她在想什麼,開口鼓勵道。
真想抱住這善解人意的傢伙狠親兩口。
不過,「等下,朝雲宗掌門到時也會去?」
權十方**頭:「師傅正在處理門內要務,最多七日即會抵達廣成宮。」
寧小閒聞言撇了撇嘴。她對朝雲宗掌門所知甚少,但這人為了心愛弟子的前途竟能派出胡火兒來殺她,可見待徒兒是極好的,心也是極冷酷的。
權十方見她面色不愉,頓時有些尷尬:「師傅為人甚好,上回不過是擔心我修為和道心受影響,今後必不會再那般了。」他不敢編排師傅的不是,又不想令寧小閒的生氣,一時有些為難。
她皮笑肉不笑:「放心吧,我大人有大量,不與他計較就是。」心裡已打定主意,觀禮時,離朝雲宗掌門遠一**,想必他自持身份,不會在眾目睽睽之下殺了自己。
這天傍晚,她找了個理由支走權十方,將塗盡從神魔獄裡帶了出來。因為長天下定主意,路上決不讓權十方和她單獨相處。
結果權十方從外頭回來時,著實嚇了一大跳——竹屋內有大妖怪降臨!所幸她身體雖不適,但伶牙俐齒仍在,三兩句話就介紹了這位「故交,並且要一起前往廣成宮」的聖獸朋友。
這年頭,修士與妖怪交朋友不是什麼稀奇事,廣成宮大典又是世上難得一見的盛會,所以權十方也未往深了想。當然更重要的是,塗盡的人形外表雖然只有二十歲上下,但看寧小閒的眼神光明坦蕩得很,顯然沒有那方面的意思。
休養兩天後,她已經基本痊癒了。權十方不知她練的是妖族的神通法門,因此對她的恢復速度乍舌不已。
廣成宮離她所在的位置並不遠,以七仔的速度,只要往西北方向走上兩日就夠了。不過現在同行的人多,他們乘坐的是權十方的玉舟法器,所以還要慢上兩天。想起臨行之前農家女面對權十方的滿臉哀怨,寧小閒就忍不住瞅著權帥哥直笑,笑得他耳根子都紅了。
現在惟一的問題,是他們和廣成宮中間隔著一道天塹。
夜沼,長九千七百里,寬三百里。雖然名為沼,但它卻是一條靜靜奔流的大河。權十方說起它的另一個別名,寧小閒長長地「喔」了一聲,表示自己明白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