因為時常承載重物,要容車馬通行,橋體並非常見的索橋,而是堅硬的石材,底下以巨石墩砌起,上下整體呈「T」字型,再輔以鐵木為梁,上吊百年老藤浸桐油製成的強索,這才能保持橋體穩定。
此刻正有數百人走在石橋上,底下深淵數十丈。結果大水澎湃而至,第一輪高浪還沒完全過去,石墩子就被強大的水流一下衝垮!
要知道這裡已經接近烏頂山脈最西北端,也就是鳳頭山了。本處山勢陡峭,根本存不住雨水,因此從來積不起洪澇,別處的橋修了又修,這裡卻是自建成起就沒垮塌過。怎料得今日有這一出?
轟隆一聲巨響,整座石橋如玩具般散落下去,落入洪流之中。那數百蠻人,反應快的馭起神通飛在半空,反應慢的就掉進洪水當中,被衝出去數里遠。
並且山洪滾滾而來,直似無窮無盡。
這是怎麼回事?
陰素霓和典青岳也算懸崖勒馬,好險沒上石橋。這時第二隻飛哨也降落下來,稟報導:「西北角的鳳頭山突然轉了走向,被從中剖開。大水來自山外的溢洪平原!」
原來先前青牙感受到的神力波動,是這麼一回事。典青岳正作如此想法,陰素霓已經問道:「溢洪平原八百年未澇,哪裡來的大水?」
這探子調查詳實,立刻回覆:「我飛去偵察,只見溢洪平原處處漫水,溪流池窪不計其數,又有一條大河橫跨平原,西連鳴沙河,往東則接入烏頂山脈!」
運河!陰素霓和典青岳面面相覷,都納悶先前怎沒聽聞溢洪平原上有運河這一說。最重要的是,陰生淵大軍發來的戰訊也根本不曾提及。
典青岳忽然一拍大腿:「我道隱流為何撤離大潼關,棄而不守,原來如此!」
他從來都是智珠在握的模樣,鮮少這般失態,因此眾人都朝他看過來。典青岳緊聲道:「烏頂山脈整體形如漏斗,山勢雖陡,地面卻低。在這裡行走艱難,不得不藉助排雲路,這也是我們爭奪大潼關的意義所在。可是——」他伸手一指山下的浩蕩水流,「如果變山為湖,從此可以走船,排雲路也就此作廢!這種情況下,隱流又何必與我們爭什麼大潼關?只要水位上升,這裡所有山峰都變作了島嶼,到時千帆競渡,誰也扼不住誰的咽喉命脈了!」
陰素霓也是聰明人,原本就隱約猜出個中機竅,這時咬緊了銀牙,氣不打一處來。從摩詰天跟過來的那個對手,處處都贏她一籌。她搶占大潼關正在沾沾自喜,以為是自己掰回一局,誰能料到這不過是接著了對方撇掉不要的棄子?
她怒氣正盛,這時又有親信奔來,獻上一張字條。
陰素霓接來看上兩眼,面色再變,而後高聲下令:「架橋!我們要趕出烏頂山脈,越快越好!」
這時就有一名混元境上前,將自己法器往前一拋,輕喝道:「長!」
他的本命法器是一支降魔杵,此刻果然見風即長,一下變大百倍,待得落下來時,正好卡在兩座大山之間,可以充作橋樑。
蠻軍這才又踏上了征途。
典青岳奇道:「溢洪平原上戰局不穩?」
陰素霓臉上已經轉為凝重:「淵王爺來訊,要我們轉向東北,在明淄城前與他會合。」
典青岳恍然:「奇凌城已經攻下?」然而他知道這是不可能的,只看懷柔上人猶有餘力搬山開河,就知道溢洪平原多半是摩詰天這一方失利。
果然陰素霓搖了搖頭:「對方突然來了強援,奇凌城可能拿不下了。」
「誰?」他手裡也握有情報,知道摩詰天在中北戰場投下了血本,奇凌城更是志在必得,至少派出兩個神境。就這樣還有拿不下的?
「東海神君,虛泫。」陰素霓一字一句道,「這位神境幾百年前就消失在中京了,這回不知怎地,突然又出現在鳴沙河中,偷襲我軍一個措手不及!」
典青岳眯起了眼。他若沒記錯,虛泫上一回現世是要去找隱流麻煩的,後來無緣無故消失。如今隱流出現於大潼關在前,東海神君出現於奇凌城在後,二者之間是不是有關聯?畢竟這兩地相距僅七百餘里。
陰素霓說完這句話,也是低喃了兩個字:「隱流!」看她神情,多半和典青岳想到一處去了。她想了想,冷笑一聲:「待得面見淵王爺,問問他手下是不是在戰場上見著那頭大白鳥,就真相大白了。」
典青岳點了點頭。
陰素霓觀望左右,忽然道:「對了,那位青牙聖人呢?」好似從大水漫入烏頂山脈以後,就再沒見著青牙了。
典青岳哦了一聲:「他啊,接到神王指示,另行辦事去了。」
陰素霓抿了抿紅唇,低聲道:「神王……眼下在哪裡,最近可好?」神王格外神秘,她也只見過一回。據說就連聖域軍中大能,多半也沒見過他的廬山真面目。可是他的模樣、他的氣概,真教她心醉呀。
典青岳微笑起來:「神王要督戰中部戰場,甚是忙碌。托公主的福,他老人家很好。」
神王可一點都不老。陰素霓想了好一會兒,終是忍不住問道:「我聽聞神王不好女色,身邊都不留個人兒。他,他可是在等什麼人?」
典青岳更是笑得意味深長了:「不錯,神王陛下意屬一人,除了她,別的女子都入不得陛下之眼。」
陰素霓不由得屏息:「我聽說神王在南贍部洲上有一段過往,曾經有過、有過心儀的女子?」
「誰無年少輕狂時?」典青岳哈哈大笑,「如今我家神王喜歡的女子,華美無雙、智謀過人,更兼身份尊貴,受萬民敬仰愛戴!」
「是,是這樣嗎?」陰素霓臉上一紅。哪怕她平時自詡爽利不讓鬚眉,這會兒也要慢慢低下頭去:原來他喜歡的是我!
除了她,天外世界還有哪個女子當得起如此讚譽?