郎青甚喜她親手磨製熬煮的杏仁茶,每每再加一點桂花。
宗主夫婦真是恩愛。侍女應了,轉身離去。
這裡離前線不遠,離議事的滴水閣也不遠,侍女去不多時就回來了,低聲稟報:「夫人,滴水閣掩了門,我們都不得進。據說宗主正在接待貴客。」
打仗打到如火如荼的時候,居然有貴客前來?更重要的是,郎青不僅親自接待,還要揮退左右,不讓下人在場。
晏聆雪派去的侍女是她身邊的大丫環,盡心服侍她八十餘年,和家裡人並無甚分別。滴水閣連她也不讓進,就說明來者身份隱秘,和郎青的議事也重要。
「這個時候不該在開戰時會議?」晏聆雪秀眉微蹙,「其他幾位將軍呢?」
「都在側殿候著。」
晏聆雪的好奇心一下就被勾了起來:「連將軍們也被攆出來了?」這可不尋常,眼下戰事緊迫,最是群策群議之時,這貴客什麼來頭,居然能讓郎青將一干大將丟在外頭吃閉門羹?她站了起來:「更衣。待我親去察看。」
倒不是她喜歡過問軍機,而是這一回不知怎地,心裡有些惴惴,很不安生。她的道行雖然談不上精深,到底也是修仙者,相信自己的心血來潮。
必然是有大事發生了。
……
宗主的下榻之處是整個奇凌城守衛最森嚴之處,門上高懸各類法器,出入這裡的每個人都要驗明正身。
穿過重重門禁,晏聆雪終於走到滴水閣前。這裡就如侍女所言,朱門緊閉,甚至她都能察覺到門扉上傳來的輕微法力波動。
這裡面還設置了結界,顯然怕外人偷聽了機密去。
晏聆雪舉手,在門上輕輕叩了兩下,皓腕上的翡翠鐲子有光芒一閃。
這是夫妻二人共同煉製的同心法器,一旦觸動,郎青立知。
果然閣門很快吱呀一聲從裡面打開,郎青站在門口:「你來了。」
這話就很奇怪了,似是他早知道她會過來。
晏聆雪跨過檻兒,隨手掩上了門,望見廳中立著一人,全身覆在黑色斗篷底下,背對著她正觀望窗外的雨景。
雖說斗篷寬大,卻掩不住這人纖細的背影。晏聆雪見著,心底沒來由地有些煩躁。
「晏夫人,好久不見。」這人輕笑一聲,悅耳、清脆,在這樣悶熱的雨天聽起來像喝了一碗冰鎮的酸梅湯,從頭爽利到腳。最重要的是,這聲音對於晏聆雪來說,太熟悉了。
熟悉到做夢也忘不掉,雖然這三百年多年來,她只見過這人兩次。
果然這聲音的主人轉過身,望著她微笑。明眸善睞、發若流瀑,明明是素麵朝天不施脂粉,立在那裡依舊俏生生地,有說不盡的婉轉風|流。
寧小閒!
晏聆雪怎也想不到此地時此情此境會遇上她,猝不及防之下呆了一呆,失聲道:「你怎在此!」玄天娘娘已經有一整年不曾在戰盟露面,郎青對她的推測是閉關提升去了。眼下戰亂四起,寧小閒應該在中部戰場與撼天神君並肩作戰才是,怎地孤身一人出現在這裡?
想起那個名字,她心底微微一嘆,隨即把注意力都放在了眼前。
寧小閒如實答道:「我從銀沙嘴過來的。」
晏聆雪也不是養在後宅深閨的嬌弱婦人,早隨丈夫一起將南贍部洲概況牢記於心,這時默算一下實地距離,難以置信道:「那裡可是南部戰場,你橫跨了十七萬里過來,只用了……兩天?」
她不知道寧小閒的真實修為,但想必還到不了神境,所以這牛皮吹得有些大了。
郎青臉上卻沒有笑意,替寧小閒開了口:「烏頂山脈意外新開一條時空裂隙,通過摩詰天和聖域的交界處。寧夫人就是從那裡過來的。」
烏頂山脈離奇凌城不到八百里,晏聆雪面色一下凝重:「那裡如果開放了裂隙,那麼奇凌城的處境豈非更加危險?」
她沒漏聽丈夫的話,寧小閒是從烏頂山脈天隙過來的,說明這個女人為了節省時間,進入天外世界再穿回南贍部洲。那裡可是蠻人的天下,修士被發現了,幾乎沒有活路。
三百年不見,她還是這樣膽大妄為啊。
晏聆雪不想承認,自己心底其實依稀羨慕。這個女人依舊天南地北地闖禍,卻還活蹦亂跳不曾伏法,甚至得了玄天娘娘的稱號,還受世人香火供奉。她自己卻是長留西夜,日夜為夫君算計,為西夜籌劃,買賣、軍餉,甚至娘家與夫家的關係,都侵占了大量精力。
這個女人,為何就這樣好命呢?
寧小閒哪管她腹中轉過多少念頭,微一頜首:「我方才已經與郎宗主說了,摩詰天二公主陰素霓與聖域大軍師典青岳帶領十二萬大軍穿過烏頂山脈天隙,拿下大潼關,隨後就往這裡來了。」她頓了一頓,「烏頂山脈崎嶇,他們這會兒功夫應該已經走到半程了。」
十二萬!西夜在奇凌城下好不容易才取得了微弱優勢,正待鞏固、加強,摩詰天和聖域聯軍一到,豈非又給對方注入了新血?十二萬人,足以改變戰局了。晏聆雪望了夫君一眼,發現他面沉如水,顯然早就洞悉其中利害。
「這支隊伍里,已知的大能至少包括兩名混元境,一名聖人境。」寧小閒補充道,「聖人境為聖域大將青牙。」
真真是壞消息!晏聆雪櫻唇微張,悄悄吸了一口涼氣。
她也是見識過大風大浪的人,轉眼就鎮靜下來,心思重新活絡:「既如此,到底是什麼風將寧夫人吹來寒舍?莫不真是專程來報訊示警,抑或仗義援手?」
如果只為示警,寧小閒應該有的是法子百里傳音。她卻選擇親至,顯然另有所圖。西夜不屬戰盟成員,平素和隱流也不對付,寧小閒發個警訊來都算仁義。晏聆雪對她的心性了解得比多數人都深,知道這女子可能什麼都吃,就是不吃虧,因此決不相信她會無償幫著西夜抗擊蠻族。