山風吹來,陰素霓忽然捂住鼻子,露出厭惡之色:「怎地惡臭至此!」
俘虜里,有兩人渾身污穢,還滴著髒水。
就有蠻兵上來行禮:「報!這兩人藏在茅廁,剩下幾個有的躲在地窖里,有的窩在樹洞中。」
陰素霓身邊、剛剛接替了喚鈴職位的女官大聲叱道:「拖出去扔了!你們好大膽子,敢將這等腌臢蠢物送過來,各去領罰!」
薰壞了公主的下場,當然就是尖叫著被丟下萬丈深淵。
眼見那兩人呈拋物線消失在深澗當中,陰素霓才放下手,點了一人:「仙宗駐軍去了哪裡?」
這人親睹兩個倒霉蛋被殺,驚得回不過神,顫抖道:「我,我不知道……」
陰素霓俏臉一沉:「殺了。」
邊上蠻兵手起刀落,這人立刻身首異處。
陰素霓這才揮手召來第四個人:「答話。答得好放你走,答不上,你就下黃泉和他作伴。」
生死關頭,第四個人點頭如搗蒜。
「本地仙宗駐軍何時離開大潼關?」
「午後。」這人果然知無不言,「日頭還沒走到天中央。」
「一個不留?」
「就我所知,都走了。」
典青岳插口道:「他們撤往哪方?」
「我不知。」這人急促道,「仙老爺把所有人都收起來,帶走了。」
「收起來,這是什麼意思?」
「今天打完仗,仙老爺忽然讓所有人都到大廣場上集合,說是要把我們都帶走。」這人囁嚅,回頭望了望其他同伴,「我們不肯走,就躲起來了。」
「哦?」典青岳來了興趣,「從大潼關後門走的?」
「不,不。」這人趕緊搖頭,「仙爺們在廣場上掛了一面大鏡子,有一人多高吧,然後讓我們排著隊往鏡子裡撞。說來也奇怪,這一撞,鏡子沒碎,人倒沒了。」
典青岳和陰素霓互視一眼,均是瞭然:「小世界!」
都說有壓力才有動力,過去三百年裡,不僅天外世界的神通術法推新疊代,南贍部洲也摸索出了許多新型黑科技,小世界的運用就是其中之一。它和儲物空間類似,但是能裝活物,可以自行成長、擴大。原本天上居的白玉京就是這樣的寶貝,卻只能固定在中京不動。經過數百年研究,這個限制終於是被取消了。
寧小閒誑走沙度烈的三萬大軍,用的就是這樣的寶貝。七仔被長天特派到這裡,手裡才同握有同樣的寶貝,但容量不及她,只能裝下兩千餘人。這人不等細問,自行接了下去:「誰知道鏡子那一頭到底有什麼?雖然仙爺說是要帶我們離開,還有好多人不肯走。」
陰素霓嘿了一聲:「愚蠢。」
典青岳輕笑道:「不知好歹,不見棺材不掉淚,凡人大抵如此。」天心閣和朝雲宗想把城裡的平民都帶走,想必也是大費周折。他們世代紮根於此,不可能也不願意遷徒。現在他們知道的是,高高在上的仙老爺退卻了,即將接管大潼關的是這些看起來更加彪悍、奇怪卻也更加兇狠的蠻人。就算仙宗作了總動員,多數人都要趕回家收拾細軟,恨不得把廚房的鍋子都背到身上,再就是無賴宵小要混水摸魚,從而滋生許多事端;這些倒也罷了,必然還有許多人抱柱不放,揚言要死在老宅里,任旁人百般勸說也不肯撒手。
面對前路的未知,他們寧可要眼前的苟且。
虧得這是個小城,只有數千居民。但要將他們大部分人帶走,沒有幾個時辰的準備也是來不及的。暗中那黑手要爭取的,就是這一點時間罷?
留下來的居民都是心存僥倖,希望能瞞過蠻族的搜尋,又或者寄望於對方的寬容大量。這人喃喃道:「然後仙爺們就、就翻臉了,把人綁起來丟進鏡子裡去。我,我回家躲了起來,也沒被抓去。」
這種生死競速的時刻,修仙者肯定沒時間和凡人磨跡了。還能記著將平民打包帶走,已經是宅心仁厚得令蠻人不可思議。
典青岳點了點頭,問出最關鍵的問題:「仙人裡面,打頭的是哪幾個,你可知道?」
「天心閣在城東徵用了一棟大宅,平素閒人免進。」這人面露難色,忽然回身指著一人,「明小哥在裡面端茶遞水,他可能知曉。」
這被喚作明小哥的少年只有十三歲,一問之下的確在城東大宅裡面當小廝,畢竟仙爺也需要凡人服侍,不願自己端茶倒水、修花剪葉。這少年果然比其他人知道得更多:「天心閣駐本地的仙爺頭兒叫徐明風,朝雲宗的仙爺是剛到不久的,我聽徐爺喊他作劉泫、劉師兄。這兩位就是領頭的。」
陰素霓咦了一聲:「不對。應該還有一人,樣貌二十出頭,滿頭怒髮衝冠,能變作白色大鳥。」
「那一位啊?有,有!」明小哥想了起來,「今晨戰鬥結束後他才進到宅子裡睡了會兒,還是我幫他收拾的房間。那好像是一群外來的妖怪,聽說是隱流的。」
大潼關雖然是偏僻的山城,居民平素與世隔絕,但南來北往的客人也不知道提過隱流多少次了,本地人對這個仙宗當然不陌生。「這位妖爺爺看起來盛氣凌人,朝雲宗的仙爺都不喜歡他。後來他們把人往廣場中央的大鏡子裡趕,也不讓我們回家收拾東西。大伙兒不願進去,也是這些妖怪把人綁起來丟進去。」
隱流的妖怪們哪有耐心任這些凡人拖拉?
「還有呢,再無其他強者出現?」這些凡人雖然沒用,但觀顏察色的本事了得,如果大潼城中還藏有一名大能,他們說不定能瞧見蛛絲馬跡。
小廝想了幾息,才小心翼翼搖頭:「沒了。」
陰素霓不死心:「再好好想想!」縴手伸出,掌心躺著一枚明晃晃的金錠,「城裡是不是還出現過連這妖怪也要恭敬對待的人?」
小廝果然又想了好半天,才回答道:「再沒有了。這位妖爺爺睡了小半個時辰起來,就張羅著帶大伙兒走,從頭到尾架子都擺得很高,好像從鼻孔里看人,也沒見有誰能壓他一頭。」