大漢也收起了輕慢之色,恭恭敬敬道:「曹牧大巫凶,區區凡人富戶之家,不值得您的關注。」
這個腰杆兒還挺得筆直的老頭子,就是寧小閒在沙度烈王都曾經拜訪過的大巫凶曹牧。
「他所說的內容值得。」曹牧卻是滿面凝重,對家丁道,「說下去,那株金樹到底什麼模樣?」
家丁只看周圍人對曹牧的態度,就知道這一位來頭更大開罪不起。他結巴了一下:「金、金色的樹幹,不過樹冠還是綠的,也綠得很好看。」
「位置?」
「就,在那邊。」家丁往西方一指,眾人果然看到連綿的群山,「當時它就從那兩座山中間的凹陷處長出來,比山頂都高,好像要把天都捅破一樣,周圍有瑞氣千條,漂亮極了。」
「沒人去察看?」
「祥瑞持續了不到小半個時辰,就算趕過去也消失啦。倒是城裡有好些人去打探過,空著手回來了,說什麼也沒見著。」
曹牧沉吟不語。家丁以為他不信,急道:「我說的都是真話。當時大樹祥瑞不止我一個人看到了,全城少說好幾千人都瞅見了,我鄰居都跑出來好幾個一起看。齊家說,這是上天賜給烏馱城的祥瑞。」
「齊家說?」曹牧長長的白眉微掀。
這時有蠻兵奔來報告:「抓到齊家人,就一個老太婆坐在祠堂里,動也不動任我們抓。」
大漢沒吭聲,眼神卻移到家丁身上。
家丁打了個寒噤,囁嚅道:「那,那是齊太夫人,這一代齊家家主的生母。」
大漢往門邊一點:「滾吧。」既然抓到此間主人,這小小家丁就沒用了。
果然饒他性命。家丁如蒙大赦,連連謝恩,回身歡天喜地跑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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和齊家其他地方相比,這座祠堂修得莊嚴肅穆,甚至門窗和大柱都漆了金,正午陽光下看起來更是金碧輝煌,正應了此地主人原本的心愿:光耀門楣。
不過和任何祖祠一樣,其深處從來幽暗而冷清,即使在盛夏都是涼颼颼地,總有一股子陰風不知道從哪裡吹來。
齊老夫人果然坐在祖祠里,衣裝整齊,連滿頭銀髮都挽得一絲不苟。
她已過耄耋之年,皺紋滿面,嘴角抿出嚴厲的線條,只有偶爾泄出來幾聲咳嗽和潮紅的臉色,暴露了她的身體不適。
任誰都能看出來,這平時一定是個不近人情、不好通融的老太太。
齊家綿延三百年,因託庇於隱流而香火鼎盛,祠堂里的牌位前後共二十一排。她跪在祖先牌位前,目不斜視。明明是個手無縛雞之力的凡人老太太,蠻兵虎狼一般撲進來,見到她寶相莊嚴,居然不敢上前輕慢。
自有人趕緊去報告。
又過好一會兒,眾蠻兵如夢初醒,一時自惱,就要上前拖住她頭髮拽出祠堂。這時候外頭傳來一聲輕喝:「得了,都讓開!」
聲音不大,卻震得每人耳邊嗡嗡作響,齊老夫人更是心神搖動,連帶著頭暈眼花,險些一頭栽倒地上。
蠻族大能的威能,怎是一個八旬開外的老太太承受得起的?
大步走進來的,當然就是大漢和曹牧了。
大漢怎會管凡人死活,走到她面前居高臨下:「老太婆,齊家上下都跑了,反留你一個人在這裡等死嗎?」
他目似銅鈴,眼神如刀,齊老夫人無法與他對視,乾脆閉眼:「祖宗留下來的基業,總得有人守著。」
「其他人呢?」
齊老夫人眼皮微動,並不言語。為了打理產業,齊家子孫多半分布到附近各州、市,現今還留在烏馱城祖宅的只有四十來號人,不是老就是小,剩下的就是僕役園丁。城中大亂時,家裡人來請老夫人逃難,她卻不肯,誓要與老宅共存亡:「我老了,只能是累贅,你們走吧。」
齊家人想強行將她抬走,結果齊老夫人抱柱不放,大聲威脅:「再敢碰我,我就一頭撞死在這裡!」
她決絕如此,齊家人也沒有辦法,知道她脾氣向來倔強已極,下定主意就決不更改,只得遵從她的願望,哭著逃離了烏馱城。
齊老夫人卻明白,自己年事已高,再經不得流亡顛簸。天下大亂,蒼生塗炭,自個兒的時辰也差不多到了。
曹牧卻站出來直接問道:「三天前烏馱城西邊山頂上的金木異象,我要知道內情。」他這時面色凝重,神境的威嚴外露,已經和寧小閒在沙度烈王都見到的那個和顏悅色的長者大不相同了。
齊老夫人冷冷道:「那棵樹又不是我家種的,我怎麼會知道?」
曹牧搖了搖頭,從懷裡掏出一隻小小水晶瓶,在她面前一晃,瓶中的透明液體就冒出了細白的泡沫:「這是吐真劑。凡人吃下去就會說真話,不過這過程痛苦了點,以你年紀怕是熬不過去,不若實話實說,也少受些苦。」實際上吐真劑要生效,得花耗一點時間。
恰在這時,有哨兵飛快奔入齊家大宅,緊聲道:「摩詰天大將七夜率鐵城軍進攻銀沙嘴,結果遭遇截擊,暫時被擊回我們的世界。」
「鐵城軍?」大漢微愕,「七夜那傢伙雖然傲氣,手底卻有幾分真本事。誰餵他吃了這麼大一個排頭?」他們都將天隙的資料背得爛熟,知道這裡是烏馱城之後,當然就能算出離此最近的一處天隙應該是開在銀沙嘴,是以派人去偵察戰況,哪知道得來這麼一個結果。
「奉天府。」哨兵低聲道,「我們三十七人出動偵察周邊,發現銀沙嘴戰況不利於摩詰天,鐵城軍似是中了對方埋伏,奉天府軍隊殺過天隙追擊去了。」他頓了頓,補充一句,「銀沙嘴距離這裡不到百里,是奉天府最西側的領地。」
曹牧忽然開口了:「可知奉天府這一回由誰領軍?」
「應是奉天府主汨羅親自掛帥。」哨兵答道,「我觀察奉天府妖軍,見到了府主的大旗。」
竟然是汨羅親至麼?大漢當即抬頭:「大巫凶!」