這麼可愛的小狐狸居然是妖怪?她站得這麼近,還沒感覺到半絲妖氣哪。可是這狐狸看到她,眼中居然露出了自嘲的笑意。
沒錯,真的是自嘲。她從沒想過一隻野獸的眼睛也能露出這麼擬人化的情感。
不過長天接著在她耳邊說了一句話,她就恍然大悟了!
啊哈,原來是他!
長天帶笑,口中吐出兩個字:「汨羅!」
這隻小狐狸居然是那位不可一世的塗山後裔,那個風姿無雙的奉天府二公子汨羅!難怪它看到自己會那麼驚訝。
她是不是該繼續上一回在小河灘上沒有完成的偉業呢,把他抓進神魔獄當息壤的肥料?上一次,被女妖笪紫等人阻撓了,她沒能將中了河豚毒素的汨羅收進神魔獄裡,結果被他猜出了自己的身份,後面又讓笪紫來戲弄她,又想抓她回奉天府。
可以說,她現在夜不安寢、食飯不香,都是因為他給予的無形壓力造成的。哼哼,她和他的仇,結大發了。
現在老天開眼了啊,不論是什麼人打傷了他,總歸是讓他落到她寧小閒的手裡了!
她的心,快樂地跳動起來。今天是個好日子啊,抓起了他,今後很長一段時間內,她都沒有後顧之憂了。
她目光灼灼,上前一步,朝著小狐狸伸出了手。
它傷得太重,只能勉強抬動脖頸,張了張口,卻沒有發出任何聲音。
它果然失去行動能力了,只消她這麼輕輕一拎,不費吹灰之力就能將它收入了神魔獄裡。
唉,可偏偏就在這時,她對上了它的眼睛。
那是怎樣的一種神情?血玉般的眸子裡,帶有死灰一般的寂靜,卻還隱隱有著寧折不屈的孤傲。哪怕身受重傷。汨羅看著她的眼神,竟然還是那樣高貴、冷傲、不可一世!仿佛他還是武力俱全的,仿佛這天底下,再也沒有一物能入他的法眼。
原本她並不喜歡這樣的眼神。可是這一眼望去,卻令她不由自主想起了長天。第一次走進神魔獄看到長天的時候,那個男人眼中的神色,豈非也和現在的小狐狸一模一樣?
這樣的人,都是可殺而不可辱。
她臨時改變了主意,又不想抓他了。
唉,日後一定會後悔的!
伸向小狐狸的手,輕輕在它頸後揉捏了兩下,柔聲撫慰道:「小狐狸,別怕。姐姐在這裡呢。姐姐看看你的傷,好不好?」
她是誰的姐姐?汨羅瞪大了眼,不可置信地望著她。
這女人是從哪裡冒出來的?之前他苦苦追蹤了她好幾個月時間,每次都是剛接到了線索,結果趕過去就找不著她人了。這樣詭異的情況。在他掌權期間當真是不多見。
現在倒好,他遭遇偷襲,身受重傷逃到了這裡,隨便選了個民宅藏身,反而就遇上她了?
他才剛剛潛進來,還沒來得及將身上的血腥味兒處理掉,就聽到了院子開門的聲音。進來的兩個人。一個是凡人,另一個卻是大妖怪,至少在武力值上不輸給全盛時期的它。
沒想到追兵這麼快就到了,它努力將自己蜷起,希望能逃過一劫。可是這兩人的本事真不小,它都施展了天狐匿蹤之術。居然還是被發現了,那一記寒芒飛過來的時候,它心想著:「罷了,罷了,今日要埋骨於此了。」
然後。寧小閒熟悉的面龐就出現在它的視線之內。
之前他對她的戲弄,汨羅自然是記得清清楚楚的,眼下他無力行動,比一個凡人都還不如,形勢正好逆轉過來,正是她方為刀俎,自己為魚肉。以他對她的粗略了解,這仇怨不報回來,簡直就是不可能的。
所以在她伸手過來的時候,他最後瞟了她一眼,安靜地等著她扼斷他的脖子。這一刻,他雖心灰意冷,但隱隱還是有些慶幸的,總覺得死在她手裡,好過死在那幫忘恩負義的傢伙手裡。
結果這女人幹了什麼?
把他當貓兒一樣撫摸,然後告訴他「別怕」?她還說她是誰的姐姐來著?
她沒認出他來,她居然沒認出他來!
汨羅心裡鬆了一口氣,卻又隱隱有些連他自己也未發現的郁忿。大概是由於他一天要想她好幾遍——想她到底逃到了哪裡去,結果她居然沒把他當一回事?
但總之,眼下這女人沒認出自己來,這就說明,他還有活命的機會。
她伸手撫著他的後頸,而他在渾身疼痛之餘,居然覺得很舒服,眼睛也不禁眯了起來。隨後,這女人就雙手將他抱了起來。
「你失血太多,我幫你上藥,別怕,很快就不疼了啊。」
看來,她暫時不會要他的命了。汨羅鬆了一口氣,再也支持不住,慢慢沉入了黑甜鄉中。
他不知道,神魔獄中的長天此時正在發問:「為何不將他提進來?」這小狐狸害他的丫頭東躲**好幾個月,他若不讓汨羅好好吃**兒苦頭,他就不叫長天!
寧小閒嘆了口氣,傳音道:「他的眼神和你好像,都是不可折辱的人。我突然又不想抓他了。」她有預感,即使她將汨羅抓進神魔獄,這男子也絕不會屈服。然後她要拿他怎麼辦,當息壤的肥料麼?
長天沉默了,半晌才道:「也好。」他的話里似乎有話,但寧小閒光想著自己的心事,沒有留意。
其實若刨根問底,她只覺得,像長天和汨羅這樣的人,都是應該縱橫天地、笑傲寰宇的人物,不應該被關在絕地之中,日日枯坐等死。她也不知道,她對汨羅的這份愛惜之念是不是緣自長天。
怎麼處理這小狐狸呢?走一步看一步吧,最好能和他談開了,化敵為友最好。畢竟他們之間沒有血海深仇,並且她信篤一句話:沒有永恆的敵人,只有永恆的利益,不是麼?
她是小心翼翼將手上的狐狸給捧進屋子裡去的。汨羅的本體太萌了,若她平時遇到這樣的萌物,肯定像普通少女一樣把它緊緊抱在胸前逗弄一番。可是她已經知道這傢伙是汨羅啊,那個美艷的男妖怪,神魔獄裡又有個長天虎視耽耽,她只好將狐狸捧得離自己身體遠遠地。
汨羅再醒過來的時候,他已經躺在屋裡的軟榻上,身上蓋了一件薄毯。而露在毯外的部分,全部被包紮得嚴嚴實實,同樣是絲毫動彈不得。
傷口傳來清涼的感覺,疼痛感大減,看來這女人已經給它上了藥,並且藥效極好。
他才一睜眼,坐在桌邊的塗盡就看了他一眼。
汨羅心裡一凜。這妖怪的感覺當真敏銳!但他身上的氣息又很怪異,倒有些像聖獸。自己手裡接到過關於雲霄殿秘境崩塌的情報,裡面就提到了,這個仙派的守山聖獸反戈一擊,令這個門派損失慘重。眼前這男子,莫非就是那條聖獸——麒獸?
這麼說來,寧小閒果然在清淨山呆過了,說不定還進過那個秘境。她的破壞力還真大,走到哪,哪裡就出事。以一個凡人而言,她也真是很特別了。
不過,這條麒獸為什麼和她在一起,並且看這架式,居然以她為主?
這女子身上,到底有什麼東西能讓妖怪們都心動?
他正出神地想著,冷不防眼前現出一張放大了的俏面,倒將他結結實實嚇了一跳!
「想什麼想得這麼專注?」她笑嘻嘻,露出一口細而整齊的貝齒,又伸手撓了撓他的後腦。
真舒服。他忍不住眯了一下眼睛,露出愜意的表情,然後才驚醒:「我在做什麼,我又不是她的寵物!」
這麼一想,望向寧小閒的眼神就帶上了一**兒敵意。結果眼前的姑娘很不高興地伸出纖細白潤的手指,在他的狐狸鼻上**了兩下:「你那是什麼眼神?姐姐是你的救命恩人啊,你到底是小狐狸還是小白眼兒狼!」
無論她現在怎麼調戲他,有一**說對了,她是他的救命恩人。
他活了這麼大,還從來沒人敢這樣調戲過他,汨羅鬱悶地閉起了眼。他最守信諾,也從來不願欠下人情,哪知道第一次見面就欠了寧小閒一個人情,今日相遇又被她所救。
他閉眼不理她,不過寧小閒可不打算放過他。「你肚子上被撓出了兩個大口子,腸子都差**流出來,右前腿粉碎性骨折,胸骨塌陷,胸前斷了三根肋骨,有一根扎進你肺里去,差**捅破了心臟,另外胰臟、肝腸,也都有損傷。總地來說,你現在就是身負重傷、精血盡去、妖力全失。」她撫著下巴直嘆氣,「你說,就你這小身板兒,哪個傢伙和你有深仇大恨啊?這是要把你往死里逼的節奏呢。」
軟榻上的狐狸艱難地轉了個身,頭朝牆,只留給她一個雪白的背影。
喲喝,居然不理她?寧小閒眼珠子轉了兩轉,接著道:「除了三種神通還在生效之外,你身上還中了至少四種毒,一種蠱。只是很奇怪,這蠱雖然陰毒,但卻正好吊住了你的性命,如虎狼之藥,如飲鳩止渴。嗯——這蠱是你給自己下的?」
榻上的狐狸雖然沒有轉身,耳朵卻不自禁地轉了下,顯然在仔細聽她說話。沒想到這女人本事不高,見識卻是不凡,不僅能治他身上的毒,連他下在自己身上的蠱都猜到了準確的用途。
他沒反應,就是不否認了唄。寧小閒心裡暗暗一驚,想不到這傢伙不僅腦子好、武力高,還精於用蠱。這次若不和他談好協議,真的只有殺之一途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