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2080章 盤問

  不是因為這些物事都太珍稀,反倒因為它們太常見了——

  一把嫩生生的青菜,一頭咕咕叫的小公雞,一條還在潑喇喇跳動的活魚,天知道這女人怎麼把活物裝進儲物戒里的。至於其他稀奇古怪的東西,她就認不全了。咦,居然還有一小桶冰塊,在大夏天正午冒著噝噝白汽。

  女子將最後一隻小瓮放到桌上:「便是這些了。」

  老頭看了這些東西兩眼:「我做什麼,你們就吃什麼。」

  他這話說得好不客氣,女子卻不意外,應了聲「好」,於是老頭子振臂將這些東西都抱到後廚去了。這種蒼蠅店,掌柜大廚跑堂都是他一肩挑了。

  不一會兒,後頭就傳來了煙火氣息。

  女子笑道:「這家人原本給大戶做廚子,手藝高明。後來兵荒馬亂,大戶全家都被當作肥豬宰吃掉了,他們才逃到鳳城來。想不到過了這麼多年,店面還在。」

  安魚一直盯著她,好奇戰勝了恐懼,這時小心道:「你是誰?」

  她微笑道:「我姓寧。」

  安魚咬了咬唇:「你是隱流的人?」

  這女子似是微微一怔,也有兩分驚訝:「你不認得我?」

  安魚眨了眨眼,更奇怪了:「我……為什麼會認得你?」話是這樣說啦,可是「寧」這個姓,聽起來好像真有兩分耳熟。

  這女子璀然一笑:「沒什麼。」

  盛夏時節,人人都是一身薄衫。也不知是有心還是無意,她背對著門口落座,外面車水馬龍,行人卻只能望見一個無限美好的背影。饒是如此,還是有許多路人直勾勾盯著這裡瞧。

  即使用最挑剔的眼光來看,這女子的身材也堪稱完美無缺。她的骨架輕盈細巧,偏偏一雙腿很長很直,就襯得小腰盈盈可握,似乎一言不合就能作掌中舞。

  安魚看了看她領口以下高高隆起的豐盈,再不動聲色瞄了瞄自己胸前的小籠包,心裡有點兒難過。掌門方才可是和她同處一室的,她必定也摘了蓑衣蓑帽。這樣的尤物,真有男人不動心?

  隱流真是個古怪地方,師兄師姐說那裡頭淨出妖女,果然半點也不錯呀。不過眼下不是吃醋的時候,她還得為自己的小命而努力:「既然你和我們掌門能坐在一起談天,那麼隱流和朝雲宗就是友好睦鄰了?」

  這女子想了想:「算是吧。」

  「既然大家都是同道,那你能不能放了我?」安魚苦著臉,「我真只是路過的,不小心坐在那裡的!無意打探你們的秘密!」

  「口說無憑。」說話間,店主就上了一盤自醃的水晶蕎頭,可見「只有地瓜」云云都是扯淡。女子取了兩副碗箸,順手放了個清潔術,「吃呀。」

  人為刀俎我為魚肉的時候,還是乖乖聽話的好。安魚認命地舉箸,挾了一顆圓溜溜的蕎頭入口。這東西真是她從沒嘗過的味道,看著圓肥潔白,入口清脆酸甜,咬一下就是嘎吱有聲。這是用薤的肥莖醃製的,鳳城久旱,人們只好把腦筋打到野菜身上,結果也醃出這麼一道美味開胃的小菜。

  「你拜在朝雲宗哪位道友座下?」

  「餘思成,余長老。」

  「是麼?余長老掌管哪一座山峰?」

  「明現峰。」

  這女子笑了:「我怎不知朝雲宗內還有這座山頭?權師……十方新辟出來的?」

  這女人連宗內這點兒細末都知道,安魚有點絕望:「我說錯了,是群見峰。」

  「朝雲宗有餘思成這個人?」她以手支頤,「我怎麼記得十四位長老中,只有一個姓余的。掌管群見峰這傢伙叫作餘姚?」

  「……」安魚不能再否認了,數典忘宗,這可是大罪。她下巴都快磕到桌子上,「是余長老。」完了,被這女人逮實了她的身份,今日就是僥倖不死,她告到門派那裡也夠自己喝一壺的了。

  「原來是故人之徒。」女子面上露出懷念之色。偏這麼巧,又提到老熟人了。昔年她在四平城除蝠妖,隨行的朝雲宗弟子裡就有個性子外向活潑的餘姚。那時他不過是個十幾歲的少年,沒想到這麼多年過去,這傢伙也當上了長老,果然時事變遷呵。

  安魚頓時打起精神:「您,您也認得我師尊!那麼您就大人不計小人過……」

  說話間,店主端了一盤切好的鹵四素上來,那是滷了筍乾、藕片、香菇,居然還有一份兒素雞。按理說,滷水頭菜要有葷有素,不過現在時局特殊,能端出這些東西已算很不錯了,況且這些食材都非女子所帶,而是店主壓鍋底的貨。

  女子挾了一片素雞入口,贊道:「不錯。」這家店最特別的地方,就在於做的是辣鹵,並且還辣得很有味道。時隔三百年,辣椒也終於在這片大陸上傳播開來了。

  這就又忽略了安魚的話,後者只得悶悶地舉箸。吃了兩口,才聽那女子問她:「籍貫何處?」

  「白雍州。」她已經放棄了撒謊,誰知道眼前這女子還有多少神通廣大的本事,能查清她說的是不是真話。

  「原先鏡海王府的領地?」她昔年乘著重明鳥飛過,還從祈雨的神婆那裡弄來了聚寶盆。

  安魚一臉茫然:「那是什麼,我不知道。」

  女子笑了笑,卻不解釋。鏡海王府的領地早在三百多年前就被其他宗派瓜分完畢,現在白雍州已經歸了西夜宗所有。安魚出生不過十餘年,不知從前歷史也不稀奇。

  「家中還有何人?」

  「就剩一個姑姑,沒了。」

  「你怎會拜入朝雲宗門下?」

  她為什麼問得這樣細緻?安魚心裡嘀咕,可這時候也只得老老實實:「我們逃難幾年,耽誤了時間。正好那一回朝雲宗廣納子弟,本來姑姑是想舉薦她的兒子,也就是我弟弟的,說我年紀偏大了不合適。後來不知怎地,還是帶了我去。我摸了水晶球,傳功長老說我資質靈根俱佳,就收了。」

  「這些年裡,你還和家人聯繫過麼?」