她又點了點頭。
汨羅往後倚到椅背上,長長舒了一口氣道:「那我便放心了。」饒是他智計多端,到了此刻也有些獨木難支的無措。要扭轉當下隱奉聯軍的頹勢和敗局,已不是單純的智謀可以辦到了。
唯有絕對的武力,才能一舉奪定乾坤。
「不過我還有一事要與你相商。」寧小閒見他臉色發白,隱隱透著兩分黑氣,不由得皺眉:「你中了什麼神通這樣頑固?看著像是水毒。」仙人之軀百毒不侵,但凡事都有限度。汨羅已晉入仙人境,復原能力強大,能令他帶傷至今的,必不是等閒神通。
「好眼力。」面對著她,汨羅也不再掩飾面上倦容。原本誘|人的紅唇都變作了極淺的粉色,偏這副病弱的模樣另有一番惹人憐愛的風情,「你進入神魔獄之前,配合旗旗木來攻的那名女修喚作司徒清,居於大西北的白山黑水之間。這葫蘆淨水就是她的成名法器,雖說是『淨水』,其實是取自黑水河最深處的水之精來煉就,其毒可傷仙體,並且水之精本身就有生命,落在對手傷口上會全力腐蝕,極難拔除。」
「讓我看看傷口。」
汨羅望著她,懶懶一笑:「你不問我傷在什麼地方?」
寧小閒正色道:「醫者父母心。」
她是隱流最強大的丹師,本職即是愈傷救人。不過這話聽起來……他怎麼覺得她在占他便宜?這小姑娘越發厲害了,面對他的戲弄,已能不動聲色就反擊回來。汨羅無奈地搖了搖頭,坐正了解去自己上衣,微抬右臂,露出肋下一大片傷口。
他膚瑩如玉,好得連女人都要羨慕嫉妒恨,不過這麼漂亮的肌膚上,此刻卻有一掌長度的傷口,寧小閒都能看到血肉當中有無數黑點正在緩慢移動,仿佛水蛭般蠶食他的仙力和血肉。
水可以至純,也可以至毒,這是丹道當中一句真諦。寧小閒仔細幾眼,想伸手去碰,卻忘了自己不良於行,手才抬了一半就使不上力氣了。她只得吩咐弱萍:「去取樣本過來。」
弱萍服侍她已久,對她平時煉丹救人耳濡目染,此刻取了金勺出來,打算從汨羅傷口上刮一點毒物下來。寧小閒卻指點道:「金生水,你拿金器去碰他傷口,反而會致其惡化。用玉器試試。」
弱萍依言換了玉片。可是剛觸到傷口上的黑水,嗤地一聲輕響,玉片就被蝕出幾個孔洞來,仿佛遇著了強酸。原本附在汨羅傷口上的黑水更是如同被激怒般飛快往玉片上爬行,弱萍驚得一鬆手,玉片落地,摔成了幾掰。
「好厲害的酸蝕之力。」寧小閒想了想道,「取琉璃棒來。」
弱萍接了,加倍小心去觸汨羅的傷口。不過這一回,黑水倒是老實了,被颳了兩點下來。弱萍依女主人之言,將這琉璃棒放在她眼前。
「這水之精有些道行了。」寧小閒輕輕嗅了兩下,沉吟道,「又帶有酸腐之氣,看來它出身的『黑水』也是險惡所在。」
汨羅微笑:「好眼力。請問神醫,我還有命在?」
「有。」這人同她說話向來沒個正形兒,寧小閒斜睨他一眼,「兩個法子:一是請來外面的火鴉道人緩慢替你拔毒,所謂毒去如抽絲,這至少要半個月時間;另一個法子,即是請長天回來之後,親手替你直接驅逐。」
「火鴉道人?」汨羅的幕僚沒料到這樣的解法,疑聲道。
「是火鴉道人。」寧小閒解釋道,「火鴉一族天生異稟,就是從火中誕生,所以他的馭火神通尤其了得。水之精既有靈性,對真火就有本能的厭性,恨不得覆於其上滅之。若是能請火鴉道人以自身妖丹誘導之,可將水毒慢慢拔出。」
汨羅笑了笑,合衣掩起了傷勢:「這倒不忙。你方才說,有事要與我商量?」
寧小閒這才轉回正題,面容一肅:「是。恐怕這裡的戰局,還要請你再堅持下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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雁沙崗是座小城,偏偏背靠密林大山,所以北境仙宗要將整座雁沙崗團團圍起也是不現實的。
若是轉到任何一處前線的背後去看,後勤部隊的運作都如同出巢的工蟻,於繁忙雜亂中隱現秩序。這場防守戰也是一樣,前線吃緊,後勤就尤其忙碌,無數兵員、車馬往來於雁沙崗與最近的城鎮之間,頻繁地運送物資。
一個多時辰以後,就有一輛馬車混在後勤隊伍當中,低調地出城了。
皇甫銘一直看到這個鏡像為止,鏡面上驀地有一道寒光閃過,隨後只餘一片漆黑,畫面再也不見。
他低哼一聲:「車中人發現靈梟的追蹤了。」
這輛馬車外觀看起來和普通大車無異,灰朴朴的外觀。不過天旋谷副谷主方贊華很快就接到了線報:這車裡,有他們想要的人。並且隨同這消息一起交上來的,還有一枚幻蜃珠,只要注入神力,立刻就能看到這麼一副畫面:
馬車停在隱奉聯軍一處不起眼的角落裡,隨後有兩個黑衣人爬上了馬車。雖說都著寬大衣袍,帷帽覆面,但身材窈窕,不難看出這是兩個女人,其中一人似是身虛無力,是由另一人親手攙扶上去,並且入車之後就放下窗幕,不令光線透進。隨後這輛馬車就緩緩歸入了車隊當中,從雁沙崗後方駛出城去。
線報上還提到,隱奉聯軍在羅浮州逃出北境仙宗的包圍圈後,卻不取道西邊與隱流大部隊會合,而是北上緬青州的原因,很可能就與目標人物這一趟秘密行動有關。
先前寧小閒在軍中雖然再度露面闢謠,但似乎受了重傷,行走不便,這一點是與線報相符的。若說方贊華起先還有疑問的話,看到這支車隊的形跡也就打消了大半。這車隊人數不多,也就五、六十個人管著三十來部大車,車輪印很淺,看起來多數都是空的,像是打算到附近的城裡去運貨。(未完待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