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566章 隱在暗處的敵人

  聽他途述,寧小閒才知道,眼下聯軍所處的位置喚作「四合谷」,乃是在羅浮州與她的目標所在地——緬青州交界處,只要從此往北走,就踏入了緬青州境內。

  在過去幾天當中,加入追捕的北境仙宗越來越多,目前數量已經上升到了二十四家,總人數加起來應該超過了三十八萬,是隱奉聯軍的整整兩倍還多。這是由於北境仙宗原本就是抱團南下入侵,隨後雖然分開劫掠,但行動範圍基本均在南贍部洲中部,並且由於白玉京發賣會這一盛事,多數宗派都將駐軍留在了中州附近,所以此刻集結起來,並不費多少時間。

  不到十天裡,隱奉聯軍就打了四場戰鬥,尤以剛剛結束的的四合谷之戰最為慘烈。由於北境仙宗對隱奉聯軍的圍堵呈現合龍之勢,汨羅利用己身機動力強大的優勢,指揮大軍中途三次突然變道,令對手始料未及,這才殺出一條血路來。

  剛剛結束的四合谷大戰至關重要。這是天旋谷圍堵聯軍的重要一戰,若是天旋谷勝了,那麼隱奉聯軍就要被堵在羅浮州境內,讓北境仙宗來個瓮中捉鱉;若是隱奉聯軍勝了,就可以暫時跳出北境仙宗的包圍圈,領先一步進入緬青州。

  是以這一仗打得慘烈無比、絕無花俏,所幸最後的勝利屬於隱奉聯軍。不過他們此刻也笑不出來,因為這一仗打贏了,爭取到的是時間,所以大軍只有三個時辰可以休息,然後馬上又要開始急行軍,以期與後頭追趕的敵人拉開一段距離。大軍經過了毫無停歇的長途跋涉和血腥廝殺。已是久戰之師,多虧有隱流源源不絕的靈丹妙藥支撐,這才在強敵環伺的情況下屢戰屢勝。但到了現在,軍隊戰力至少下降了兩成左右,亟須一場長時間的休整。

  不過汨羅也絕不是光挨打不還手的性格,早在聯軍遭遇第一場伏擊之前,他就往附近的眾多宗派都發去了求援的信號。奉天府在南贍部洲中部也不知經營了多少年。早就有一大批盟友。只不過在北境仙宗南侵的過程中,這個同進同退的利益體早被打散。現在他以奉天府的名義求援,也知道單是動之以利恐怕不夠。主要還須曉之以理。

  汨羅在信中的措詞再婉轉,中心意思也只有一個:北境仙宗好不容易已經集結起來,又是烏壓壓一片數十萬人,難道對付完隱奉聯軍之後。會心滿意足、老老實實地散去?若是不來相助,恐怕隱奉聯軍的下場就是閣下的前車之鑑。

  北方戰線被擊潰之後。北境仙宗如狼似虎、沖關而入的模樣,仍然留存在眾多修仙者的記憶當中,隨後南贍部省更是被攪得烏煙瘴氣,無人可以獨善其身。現在北境仙宗再度集結起來。勢大力強,若是對付完隱流之後想要打打秋風,順勢再撈一把。那麼這裡的小宗小派,又哪裡是它的對手?

  最重要的是。汨羅發出這訊息的時間也把握得極好,恰是北境仙宗的大部隊裡有幾方豪強忍不住出手了,當了一把過路的強盜,把經過的幾個宗派給劫掠一空,這一帶原本就是風聲鶴唳,本土宗派頗有自危意識。

  所以他這封信送出去,與其說是求助,還不如說是鼓動,當即就有七、八家宗派響應。從沙盤地圖來看,只要聯軍衝出了羅浮州,立刻就能得到生力軍的接應。只要敵我雙方人數慢慢掰平,局勢也一定會穩定下來。

  大帳會議開到這裡,統罩在軍中多日的壓抑氣氛終於一掃而空,連塗盡陰沉的臉上也露出了輕鬆之色。

  寧小閒盯著桌案上的地圖看了許久,這時突然道:「我們為何不取道這裡進入緬青州?這路線又短又直,至少能節約兩天的時間罷?」縴手在地圖上指了一指。

  眾人看去,都搖頭嘆息。汨羅身後的幕僚知道她剛剛甦醒,又對南贍部洲中部的地形不甚了解,遂解釋道:「寧大人,這地方喚作風吹沙平原,若能從這裡過去,直線距離確是最短。可惜——」他施了個神通,沙盤上立刻出現了一組圖象,十分立體,「風吹沙平原與別處不同,這裡溝壑千縱萬橫,與其說是平原,不若說是地裂谷。我們的隊伍從這裡走,恐怕反而會被拖慢速度。」

  從沙盤上來看,風吹沙平原就像一塊蛋糕,被人拿刀子在上面橫七扭八地畫了幾百道口子。再打個更恰當一點的比喻,這就像九十歲老人的臉一般布滿了皸皺,而這每一條裂口,都可能是高達數十丈乃至上百丈的懸崖、溝壑,並且別忘了,風吹沙平原上還有無數河溪,除非從這上空直接飛越而過,否則若是在這樣的地形行軍,速度大概會拖慢為原來的三分之一,那真正叫做跋山涉水了。

  「況且,天旋谷就有一隊人馬在那裡行動,我們若是靠近,必會驚動他們。」幕僚道,「再被他們拖住,估計要多花七天的時間才能走出風吹沙平原,屆時北境仙宗已可截住我們了。」

  寧小閒緩緩點頭。風吹沙平原面積寬廣,有道是人力有窮盡,在這樣極端的地形條件下,哪怕是妖軍也不可能插翅飛過去。

  再議了一會兒,也就到了大軍開拔的時候,眾人都自散去。

  寧小閒卻留了下來,望著汨羅道:「恐怕沒有那般簡單吧?」

  汨羅揮了揮手,最後一名幕僚也退了也去,這帳中只有塗盡留下——汨羅雖是盟友,終歸對寧小閒心懷不軌,他不欲令汨羅再有與寧小閒獨處的機會。

  方才軍議時,她始終暗自運轉神力,外人看起來她是紅光滿面、神完氣足的模樣。她是隱流的主心骨,她看起來越淡定、越從容,隱流的妖兵才會對勝利越有信心。

  在汨羅拼盡全力才將頹勢扭轉過來,令妖軍滿懷希冀的時候,她就絕不可露出半點疲態。動搖軍心。

  現下沒有外人在場了,她才往後靠到椅背上,舉手揉了揉自己的太陽穴。這麼做對緩解頭部的疼痛沒有多少幫助,她過來之前就給自己扎了幾針,針尖上附了一種奇特的藥物,以上頭的劑量來說,隨便一針就可以麻翻十頭大象。而對她來說。這只是能夠麻|痹大腦的藥物而已——神魂的膨脹只能靠沉睡來消化,但刺痛的腦神經卻是可以麻醉的。

  汨羅知道她處於非常狀態,對她仍能保有思維的敏銳很是佩服。聞言無奈笑道:「逢人只說三分話,你以為只對陌生人麼?」

  寧小閒低聲道:「可是求援出了問題,他們不肯來?」汨羅畢竟沒有親自喝過神仙倒,不知道這酒液的真實效力。她在頭暈腦脹的同時。思維的速度卻比原來加快好幾十倍,當真是什麼問題都一觸即通。可惜的是要長期維持這種狀態的話。她的大腦吃不消。

  汨羅驚訝地看她一眼,終於點頭:「是。」

  寧小閒輕哼道:「牆頭草,兩邊倒。」她現在也理解了汨羅的無奈。

  這片大地上,有更多宗派對即將到來的血戰持觀望態度。這不奇怪。在宗派戰爭中,站錯排從來是個致命錯誤。就以剛剛結束的廣成宮之戰來說,前中期的戰爭過程中。廣成宮數十個盟友也應聲加入進來,幫助它共同抵禦隱流、奉天府和朝雲宗的入侵。可惜的是這次大戰,最後以廣成宮的敗北而告終。在聯軍處理了廣成宮之後,曾對聯軍出手的大小宗派也沒能逃過一劫,其中一成被滅宗,四成被洗掠,剩下的都只能選擇望風歸服,所以這一役之後,奉天府的實力大漲,正是因為眾多小宗派的投誠。

  換到如今的局勢也是一樣。對許多本地的宗派來說,北境仙宗追逐隱奉聯軍又怎麼樣,北境仙宗若是贏了,未必就會順勢來屠掃自己。可是自己如果站到隱奉聯軍那邊兒去,萬一這棵大樹倒了,北境仙宗還不連帶自己一把火給燒了?在「可能」和「必然」之間,他們自然會選擇觀望。

  最重要的是,他們在隱奉聯軍身上,還看不出必贏的趨勢。所謂賭|博有風險,投資須謹慎,他們需要看見信心,看見隱奉聯軍展示出來的,能勝過北境仙宗的信心與可能。

  隱流的守望神巴蛇始終沒有出現。這個致命的弱點,是汨羅再如何舌燦蓮花也無法掩蓋的事實。

  然而,這樣的處境,他對屬下不能吐露,並且也和寧小閒一樣,要表現得自信而從容。

  報喜不報憂。

  昔日曹阿瞞使出「望梅止渴」的伎倆,也正是要自己的軍隊望見希望,哪怕是虛幻的也好。同理,再強大的妖軍,沒有希望又怎能戰鬥?

  說到這裡,汨羅卻依舊從容:「勿須沮喪,戰局一日數變,說不定轉眼就柳暗花明?」他切換了話題道,「你那試驗,進展得可順利?」

  寧小閒點了點頭,又搖了搖頭。

  「這一次甚好,我嘗試潛入仙人識海,可行。」她史無前例服下了十二滴藥物,就算塗盡有神魔獄獄靈相助,要將她的神魂平安導出也是極盡吃力了。到了現下這個地步,她需要再做一個至關重要的試驗:潛入他人識海,熟悉這一整個過程,為後面的行動做準備。

  根據大薩滿的指點,她就沒必要拿渡劫期以下的修仙者來嘗試了。未渡過天劫者,識海中只有沉沉死海一片,沒甚好探究的,因此她的目標選定在仙人身上。

  神魔獄中的幾名仙人囚徒,首先就被排除在外。誰家地盤誰作主,廣成宮人恨她入骨,還會容許她在識海里亂跑麼?所以最後選來選去,也只有找琅琊來幫忙了。

  「可有斬獲?」

  「自然有的。」寧小閒想了想道,「成就仙人之身,識海里就不復那般單調。我在琅琊識海當中望見了陸地、山川、河流,有千迴百轉,水中已有錦鱗遊動,陸上鬱郁蓊蓊,可惜山林中沒有活物,頗顯寂寞。」

  汨羅面露誠懇道:「你若拿我來試驗,我也歡迎之至。」他也是仙人之軀。

  寧小閒打了個哈哈,皮笑肉不笑。進汨羅的識海?那可太危險了。這傢伙越顯得誠懇,就越是滿肚子壞水。

  汨羅也知道她必然不肯,調侃一句也就就轉了話鋒:「緣何搖頭?」

  寧小閒嘆了口氣道:「我也不瞞你。這次雖能成功,我卻沒有再次試驗的時間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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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時間?汨羅一轉念,就明白了她的意思。他們的行動,最缺乏的從來都是時間,無論是隱奉聯軍,還是她。目前距離月娥給出的最後期限,只有不足十天了。然而她服用十二滴神仙倒就要倒頭睡上七天,以此推算,就算她接著再試驗一次,恐怕就要將九善之軀降生的時機給睡過去了。

  辛辛苦苦這麼久,她可容不得半點延誤。所以,下一次服用神仙倒,就必然是二十滴。

  下一次服用神仙倒,她就要潛入巴蛇識海!

  她的所有實驗,至此都已結束。下一次,就是實戰。

  成與不成,只此一遭。要麼長天對陰九幽取得壓倒性的勝利,要麼她從此歿在巴蛇識海,再不得出。

  決沒有第三個結果了。

  汨羅體會到她的處境,不禁溫聲道:「若是……」他頓了頓,「不妨再等等。」

  寧小閒輕輕搖頭。

  汨羅又道:「或許,你不必趕在九善之軀出生之前。你自己不也有法子?多些時間,也多些把握。」他趕在寧小閒開口之前,已搶先道,「你要明白,就算沒有撼天神君,目前這般局面,我也必會全力控制住。」

  他的聲音至此轉為沉凝,帶著不容置疑的意味:「所以,你不必非冒這個險不可。」他從剛聽到她的盤算起,就覺得這計劃實在瘋狂已極,換作他自己,甚至都不會耗費半點腦力去推敲,因為風險實在太大。(未完待續。)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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