他的肉身早在三萬年前就已經損毀,現在不過一縷靈識,還躲在鎮魂珠的空間裡苟延殘喘,若不是連吞了塗盡兩個魂魄分身,恐怕一見空氣就要魂飛魄散了。就他現在這樣的狀態,也能給陰九幽落井下石?
不過都伏末也是人精,聽他這樣一說,目光頓時都為之一亮:「這妖人莫非也有走投無路的一天?他現在何處?」
塗盡放出神識四周查探了一番,又隨手布下了兩個結界,這才道:「就在這裡。」
「嚴格來說,在神魔獄裡。」
都伏末的面色終於變了,突然嘎聲道:「什麼!」他原本始終穩健,極有長者風範,這一下聲音突轉尖厲,顯然是一時控制不住自己的情緒。
神魔獄是何物,他身為蠻人的大首領之一,自然是一清二楚的。上古之時,妖族拿著這寶物,也實在沒少給蠻族添堵了。若說陰九幽被關在神魔獄當中,以他對魂修的了解,那是萬萬逃不出來的。
也就是說,這妖人終於伏法了?這是他、是蠻族數萬年來的心愿,哪怕以都伏末的隱忍功夫,此刻具現在寒噬魚身上的魂體都一陣顫動,像是在風中凌亂了:「你、你再說一遍,陰九幽被關在神魔獄中,而這監獄現在在你手裡?」
塗盡更正道:「陰九幽被關在神魔獄中,而神魔獄現在的確在我們手裡。」
都伏末望望寧小閒,再望望塗盡,拂然不悅:「你倆在尋我開心麼?以你們的道行,能將陰九幽關入神魔獄?」他對陰九幽的了解越深,就越覺得這妖人不僅法力無邊。智算也是一等一,心眼兒更比篩子都多。上古之時,蠻族傾全族之力都沒能逮到陰九幽,眼前這兩個小傢伙居然敢夸下這樣的海口,也不怕風太大閃了自己舌頭?
從塗盡接腔開始,寧小閒就皺起了眉。她想到此時才插口道:「你剛剛所指的,莫不是那事兒?」
「正是。」塗盡點了點頭。「我們方自愁惱。天上就掉下個大薩滿,這真是瞌睡了就來枕頭。」
都伏末望著他倆,忍不住道:「你們打的什麼暗語?」
寧小閒聳了聳肩道:「以大薩滿的見識閱歷。莫非不知世事難料這四個字的涵義?」她見都伏末兀自冷笑,乾脆搶在他開口之前道,「大薩滿昔年橫行南贍部洲,威名赫赫。令妖族聞風喪膽。誰能料到你現在是這般模樣?同理,陰九幽自也有風光無限的時候。你卻怎知他沒有窮途末路的一天?」
都伏末話到嘴邊,又咽了回去。他口中雖說是不信,心裡卻有些兒意動,再聽寧小閒這般說來。實是也有兩分道理。他自己就是最鮮明的例子,曾經統領一方豪傑,親手擊殺過不知多少妖族大能。結果一朝橫死,留下來的這縷靈識也不過落得個寄居鎮魂珠中。以凡人願力苟延殘喘的下場。
若說到「世事難料」,還有誰能比他領悟得更痛、更深?所以他壓下心頭的震盪道:「眼見為實。」
這些油猾的老傢伙都是不見兔子不撒鷹,沒親眼見著之前,哪怕她說得天花亂墜,他也不會輕信半分。寧小閒卻知道他是有些動搖了,微笑道:「我自可以帶你進神魔獄去看他,畢竟眼見為實。不過這樣一來卻令他有所警惕,得不償失。」
警惕,得不償失?都伏末當即懷疑道:「你不是說,他被你們關入了神魔獄中?那還不是任你們搓圓搓扁,百般用刑。還談什麼不令他警惕,還談什麼得不償失?」
正戲來了。寧小閒將一縷秀髮捋到耳後去:「我們關起陰九幽的方式有點兒……特別。他雖然被困在神魔獄中出不來,我們卻也沒辦法對他作什麼。若想令他受盡折磨云云,恕難辦到啊。」
都伏末好奇道:「為甚?」
她輕輕咳了一聲:「因為,他並不是孤身一人被困在神魔獄中。」
都伏末定住了神等她的下文,終於等來了這麼一句:「陰九幽入侵了巴蛇的真身,我又將巴蛇真身鎖在了神魔獄裡面。所以現在他們兩個,一起被關在獄中了。」
「什……」都伏末難以置信地瞪大了眼,愣了足有幾息的功夫,突然吃吃笑了起來,接著笑聲越來越大,一發不可收拾。
寧小閒和塗盡也不作聲,靜靜地看著他。
過了好一會兒,都伏末才漸漸收了笑聲,望著他倆道:「你是要告訴我,陰九幽和巴蛇,這兩個我最大的對頭,一齊被困在了神魔獄當中?」
「對。」寧小閒無奈道,「事實如此,現在我們也無法將他倆分開來了。」
「荒誕!」都伏末作勢抹了抹眼角,似乎連眼淚都笑出來了——雖然魂體通常流不出眼淚,「小姑娘口才當真是好,不去說書唱戲太可惜了。」她說困住一個陰九幽,連他這樣見多識廣的大薩滿都覺得匪夷所思了,現在她居然還曝料說自己同時把巴蛇也關了進去。
上古時期妖族的兩大巨頭,連蠻人也無可奈何的兩個神境,現在一起蹲在她的大牢里?呵呵,她既然這麼厲害,怎麼不上天呢?
寧小閒嘆了口氣。為什麼每次她說真話,都沒人肯相信呢?「還是那句話,眼見為實。再說你都如此虛弱了,我為何還要費那麼大功夫騙你?」
她說得客氣,都伏末卻將她話里的含義聽得一清二楚。無論在哪個世界,騙子為什麼要騙人?終究是有利可圖。他已經不是從前呼風喚雨、黨羽無數的大薩滿了,如今靈識更是虛弱到屋外多刮一陣風進來都能將他魂火吹滅的地步。說得難聽點,他已經今非昔比,這樣的一縷殘魂,有什麼好令對方圖謀的地方?
不過大薩滿何等人物,當即回過味兒來,輕笑道:「你若無求於我,為何要與我費這麼多口舌?」
這也是個人精,寧小閒扯了扯嘴角:「好,真是個爽快人。」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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