這種悍婦,寧小閒一向避之惟恐不及。哪知道這女人撒了會兒潑就問起目擊證人,然後將矛頭對準了寧小閒,連諷帶罵,似乎狗子已經命喪黃泉並且就是因為她沒有全力去追的緣故。
「這位大嬸。」她也沒打算受誰的氣來著,因此冷著臉道,「你越在這裡驚擾大人們辦案,狗子生還的希望就越小。」孩子生死不知,她本不應火上澆油,可是這女人的無禮讓她毫不諱言「生還」兩字。
這兩個字果然刺激到了這位大嬸。狗子娘雙眼一下子變得血紅,朝她吐了一口口水,揮舞著雙手就撲了上來,尖嚎道:「喪門星!我兒子要是死了,就要你個小賤婦來陪葬!」她其實也沒喪失理智,還知道柿子要挑軟的捏,否則為何單單欺負形單影隻的小姑娘而不對著衙吏動手?
好險,幸好她寧小閒躲得快,愣是一個唾沫星子也沒碰著。旁邊的衙吏見勢不妙,衝上來將她拉開,竟然在官家地方公然攻擊證人,論罪可拘之。神魔獄中長天還沒說話,窮奇就怒吼開了:「卑賤的人類,竟敢衝著女主人行這等齷蹉之事,讓我來,看我不將她的神魂抽出來煉上一百年啊一百年!」
寧小閒也怒了。這女人不分青紅皂白,上來就胡攪蠻纏,哪怕是苦主也沒有這等蠻橫法兒的。她正待給這人一個教訓,溫二公子已經踏前一步,肅然道:「這位大嬸。我聽了幾句。體膚黃色的妖怪中,有四種喜歡喝『子母血』,也就是抓走孩子之後還要再來擒拿大人取血的,不可不防啊。」
這女人怔了一怔,想了好久才聽明白這話的意思,臉色立刻發了白,口中仍強硬道:「你又是何人,說這話是什麼意思?」
溫良羽道:「我是西山天師門的弟子。我門中專司降妖捉鬼,是衙里請來專門辦這種差事的。依我之見,這隻妖怪戾氣很重,哪怕是官家也要小心捉拿。二位最好趕緊回家閉好門窗,最近不要出門,等待府衙的辦案結果。」他到來之時就向府衙出示了城主府的令牌,衙吏們此時也就不吱聲。
狗子娘見衙吏們也默認了他的說法,心裡一陣陣發寒,轉過了幾個念頭。終究發現還是自己的小命最重要,她又磨了衙吏幾句就拉著丈夫趕緊回去了。
這婆娘一走,在場人士都長了吁一口氣。寧小閒贊道:「你真有本事。這等理由都能臨時瞎掰出來。」
溫二少一本正經道:「哪裡是瞎掰。天下之大無奇不有。喜歡喝『子母血』的妖怪當真存在,不過它喜歡潮濕之地,多半居住在湖邊,應該不會出現在這附近。」
「……」所有人都無語。
當下溫良羽向府衙借了個房間,供二人密談。寧小閒這才經過詳細說了一遍,又將三眼鴉的屍體拿了出來:「溫二少見多識廣。可知道岩城內有煉邪法、訓烏鴉的修道之人?」說完緊盯住他,想看看他有什麼反應。說起來,溫良羽身上也是謎**滿滿,本身是個半妖,又精通陣法。哪怕不能修煉,可誰知道他有沒有豢養三眼鴉這一類寵物?只是她直覺上認為這件事。不該是溫良羽辦的。
溫良羽用食指在桌上輕輕叩了一會兒,然後才道:「這烏鴉看起來真有些眼熟,奇怪的是我一時想不起來曾在哪裡見過。那黃巾力士捉走孩子另有他用,一時半會兒還害不了他的性命。只是時間長了就不好說了。那陣法是什麼樣兒的?」
她伸手蘸了茶水,在桌面上畫下那個陣法圖案。淬體之效不僅止於**,她的記憶力也大增,看了幾眼便將那陣法牢牢記住了。
溫良羽瞧了瞧便道:「這是小孤山陣!上古時期的大挪移陣失傳已久,偶有人得到傳承卻已經殘缺不全,於是琢磨出了這個小孤山陣,意思就是只能將人從一座小山上傳到另一座山頭罷了。它的威力比大挪移陣小了數百倍不止,但能力是一樣的,可以將人傳送到五百丈遠之處。岩城多深巷,用這個陣法倒極合適。」哇,長天的預估好精確。
溫二少想起多條巷口都有這陣法:「看來,這人對岩城的地勢很熟悉,否則如何能將陣法布置得這般精確。」
寧小閒不解道:「我不明白的是,現在正值茶會期間,城內各路修仙人士雲集。這人怎敢在這個時候下手?」
溫良羽冷笑:「就是因為現在城裡修士太多,並且還有一大部分是散修,他才敢出手,打的就是渾水摸魚的主意。寧姑娘你有所不知,我岩城與清虛門與岩城早就定過契約,白紙黑字寫著清虛門平時不在城中駐紮暗哨,不插手岩城事務。但相對地,岩城若非發生驚天動地的大事,清虛門也絕不會出手相助。」
竟然還有這一層協議在,難怪岩城最近幾年井噴式地發展,原來是清虛門採取了放任自流的策略!她**了**頭。權利與義務原本就是相輔相成,這個在高中政|治課本上都寫得很明白了。既然清虛門願意放棄在岩城內的許多權利,那麼岩城也別想仙門履行所有義務。
聽到這裡,她心中一動。原本以為這溫二少只是被養在深宅里的貴公子,哪知道他對岩城的秘辛和形勢竟然如此了解,看來這人也很不簡單。
兩人相視一眼,心下均瞭然:「這人連岩城與清虛門之間的玄機都知道,看來不會只是個過路作案的傢伙。」溫良羽突然又沒來由地想到:「這人會不會與溫府的貪墨案子有關聯?」
他只覺得心裡隱隱約約抓到一**兒東西,急著回去梳理清楚,於是趕緊告辭。此時接了紙條的哨子已經趕到,將談清荷與琤琤領走。
家裡有了男人,今日又發生這事,談清荷忍不住就將他當成了主心骨,一見到他眼眶兒都紅了,恨不得撲進他懷裡。幸好她還記得這裡是人多口雜的府衙,沒有當場表現出太親熱的模樣。饒是如此,寧小閒也苦笑一聲,心想岩城最俏麗的小寡婦終於名花有主的消息,最多兩天就會走脫了。
回到家中,寧小閒看出談清荷無心飲食,於是自告奮勇去下廚。幾個人都沒什麼心思吃飯,所以她整治了幾個快手菜,分別是宮保雞丁、手撕包菜,又治了一碗開胃的酸辣湯。山城沒有魷魚須,她便用城裡常見的酸筍剁成細絲代替了。
正做飯時,哨子走進了廚房。今日他趕著回商隊幫忙,卻不想宅子附近竟然發生這種事。聽了寧小閒三言兩語介紹完,他沉吟道:「若要擄走孩童,有更合適的傀儡或鬼物,為何偏偏驅使黃巾力士?這東西沒有神智,否則也不會在你們眼皮底下就公開擄人了。」
「依你之見?」
「恐怕那人既無趁手的靈獸,學的也不是邪門外道。」
寧小閒心中一動,「學正統仙術之人幹這個?」哨子說的倒也是一種可能。這人經驗豐富,往往能從蛛絲馬跡中發現別人未曾看到的細節。
哨子道:「凡事皆有可能……嗯?你在做什麼?」
「給琤琤做個飯糰子。」
眼見得琤琤也有些垂頭喪氣,顯然是心驚狗子的遭遇。這小傢伙雖然欺負過他,但孩子之間哪有解不開的死仇?他反倒替狗子擔心起來。寧小閒知道言語勸慰有些無力,於是變**花樣做了個「午睡小熊蛋包飯」。這是她來到本世界之前,華夏正在流行的一款便當,當時是很討孩子們喜歡的。
蛋包飯在這裡還是很新奇的吃法。這款飯食,造型就像一隻卡通的小熊寶寶正在午睡。她在白米飯中加入幾滴醬油,揉成了棕色,小熊的膚色就做好了。隨後加入芝麻、肉鬆,將米飯捏成一個大團和四個小團,分別作為身子、頭部,兩隻耳朵和一隻小手。拼接完成之後,小熊的身體就做好了。
她在鍋里抹上一層底油,攤起雞蛋餅,嘴裡接著問道:「再有個兩三天,商隊就要開拔走人。你跟著走,還是留下?」這話原本不該她問,只是她的同情心又泛濫了。唉,放著談姐這樣嬌滴滴的大美人於不顧,實在太喪良心。
哨子愣了,眼中露出了凝思的光,過了很久才低聲道:「我很想留下,可惜不能。我知她孤兒寡母過日子不易,然而我的離開,就是對他們最好的保護。」
他突然笑了笑。這幾乎是寧小閒第一次見他笑,可這笑容里卻包含了幾分悽厲、幾分悲涼,甚至還有幾分猙獰,讓這張平凡的臉看起來糾結而陰晦。他一字一句道:「像我這樣亡命天涯的人,哪有資格留下?」
寧小閒知道他身上背著秘密,可沒料到這樣嚴重,這麼多年來他跟著商隊東奔西跑,原來只是不敢在一個地方停留太久,怕被仇家上門找著?
她低聲問道:「那談姐怎麼辦?」雞蛋餅熟了。她將攤好的雞蛋從四分之一處切下。這四分之三要蓋在米飯上成為小熊的被子,餘下的四分之一摺疊成長方形,作為小熊的枕頭。