月黑風高。
有別於城內清一色的青岩黑瓦,城主府是岩城最奢華的建築,府內有畫棟雕梁、有小橋流水、有山石嶙峋,不過這些都是前任城主留下來的。
正是用過了晚飯後的時間。城主府的老管家吳伯提著「氣死風」燈,急急穿過迂迴的走廊,直奔書房而去。他老人家今年七十了,腰已經佝僂,腿腳早不靈便,上一次這樣大步奔跑已經是十幾年前。
「老爺、老爺!」他連著敲了兩下門。裡頭的人才剛把「進來」的「來」字說完,吳伯已經推門而入了。對書房裡的兩個人來說,老管家的這個舉動都很反常。
岩城現任城主溫格正舉著筆,愕然望著他。老頭子喘息未定,最後從喉嚨里擠出幾個字:「二公子,製成了!」
啪嗒一聲,毛筆落在書桌上,污了好貴的一張灑金花箋。
溫格仿若未覺,心裡一陣狂喜,口中喃喃道:「成了麼,成了麼?終於趕在秋茶收穫前成了?」
吳伯從懷中掏出一個紙包:「二公子讓我將樣品帶來了。老爺,可是現在就試用?」
「試用,現在就試用。」溫格連連**頭,「快去請樊先生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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互市門口依舊熱鬧,只有寧小閒是個大閒人。約好的時間已經過去了小半個時辰,那姓許的小半妖還未出現。
現在的孩子,真不懂得守時守信啊。她嘆了口氣,窮奇在神魔獄中很狗腿地道:「那小子不識好歹,竟然錯過了這效用天下第一的易容丹。女主人莫生氣,日後有得他後悔的。」
算了,不等了,有緣自會相見。她百無聊賴地踢走一顆小石子,走人。
兩刻鐘後,她已經站在了岩城據說最好的酒樓門口。鎏金的招牌上寫著「聚福樓」。館子飯菜的好壞,從客人的數量上來判斷是最直觀的方法。現在正是午飯時間,這家聚福樓共有三層樓,從下到上竟然幾乎都坐滿了。
自從進了這岩城,就有黃金周旅遊旺季出遊的不適感。走哪都是人。吃住不方便。寧小閒皺了皺眉,從一樓走到了三樓,都沒有找到空位。她心裡不禁又把那姓許的半妖罵了一遍。若不是他拖拉時間,她早就可以來這裡占個座兒了。
她在三樓又掃視一遍,確認沒有空席了,正準備下樓換一個地方吃飯,冷不丁角落裡傳來一聲輕喚:「寧姑娘!」
這聲音也不大,不知怎的就能穿過喧譁的人群,直接傳到她耳里,聽起來還有幾分懶洋洋的味道。她循聲望去,首先看到了一雙黑逡逡的眼睛。然後是一身勞動群眾工作服般的粗布衣服。當然,今日他換過了一套衣服了。
那複姓澹臺的酒仙!他坐在一個最偏僻的角落裡,酒葫蘆立在桌上,他舉著酒杯向她遙遙一敬:「寧姑娘,不介意拼個桌吧?」身邊的桌子都坐滿了人,果然只有他是一人一桌。
寧小閒維持著臉上神色不變。瞳孔卻收縮了一下。她記得從未告訴這人自己姓寧,他既能認得出來,說明已經留心去互市薦賣區里查過了。旋又想到自己面對的是一位化神中期境界的修士,若想收拾她,伸出一根手指也就摁死了她。所謂是福不是禍。是禍躲不過,她還是硬著頭皮走過去坐下來。
當然,最主要的是長天附在她耳邊說了句:「但去無妨,此人不懷惡意。」
「澹臺真人,好久不見。」她是懂禮貌的好孩子。
「喚什麼真人,叫我本名澹臺翊就行了。」他倒是一**兒架子也不拿捏。和那日的嚴厲比起來,今天的澹臺翊看起來慵懶得很。他面前只放著一小碟油炸花生米、一小碟紅糟魚,果然是標準酒鬼喜歡的下酒菜。他喝一口酒,挾一筷子菜,顯然樂在其中。
仔細想想,她好像也沒什麼得罪過他的地方。生平不作虧心事,夜半不怕鬼敲門,何況對方是人又不是妖怪,為何要怕他?
「我聽說真人們過了元嬰期之後,都可以不思飲食了?」看他又喝酒又吃葷,八成也是個饞鬼。
澹臺倒是怔了一怔,黑眸亮了亮,顯然大感興趣:「哦?你怎麼知道我修為過了元嬰期?」
呃,自然是長天說的。她支吾道:「我……猜的。能順手就把那三綹須修士劉滿子打發了,至少也該是進入了元嬰的大能吧?」她於掰瞎一道果然有天賦,居然能越說越溜。
澹臺翊灌了杯酒進肚,才笑了笑,露出一口白牙來:「猜得真准。」這就算她過關了?「寧姑娘到這家館子吃飯還真找對了地方。這聚福樓倒真有幾道看家的拿手好菜。」就看眼前這小姑娘聽後神色一喜,招過了夥計**菜。雖然他也不喜歡端架子,但能在高階修士面前這樣神色自若的凡人,真是不多見。
「寧姑娘拿到互市上發售的築基丹,效果遠超一般水準。」他這聲音和長天一樣,是直接在耳邊響起的。寧小閒愕然看了他一眼,發現澹臺翊正仰起脖子抿幹了杯中酒,哪有開口說話?看來,這又是某項神通在作怪,修仙果然是有附加福利的。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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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只是,這築基丹不是凡人能夠煉製的。寧姑娘即使能拿到這樣的丹藥,日後也應注意售賣方式。須知財不露白的道理。」
他運用了神通,顯然不想讓旁人知道互市里引發轟搶的築基丹是她出售的,不想讓人找她麻煩。她沉默了一會兒,才真誠道:「多謝!」周圍一片嘈雜,但以澹臺的耳力,必然能聽到。
她心下明了,這幾日掌管互市薦賣區的主事之所以一直沒找她談問,想必是被面前這位化神期修士阻止了,他修為既然精深,在清虛門裡肯定地位不低,在這互市的官薦區下幾個指令,不過是舉手之勞。畢竟長天煉的藥效果太好,她原本也作了些準備,不過能少掉一些麻煩事自然是最好。
澹臺翊聳了聳肩,只是自顧自地喝酒。這酒葫蘆看來也是個寶貝,不然以他喝酒的速度,這小葫蘆里的酒早該倒光了。他見寧小閒偷瞄這酒器,嘿嘿笑道:「聚福樓老闆地窖里藏的酒可真不錯,至少有四十年份。我門派中只有素酒,反倒不如他家釀的。只是他忒小氣了,每次找他買酒都要推三阻四。虧得我把他從小看到老!」
她噗嗤一聲笑了出來,眼前這化神期的大修士若是死皮賴臉地找人家買酒,聚福樓的老闆哪裡敢推辭。細看他這酒葫蘆,顏色黃褐,就和一般農家自種出的葫蘆沒區別,只是長得渾圓可愛。可是仙家的法器最少也能裝個海量,老闆窖里若還能剩下一星半**的好酒,也算他手下留情了。
說話間,飯菜就端上來了。她坐了人家的桌子,怎好只顧自己吃喝,於是邀請澹臺同用。這男子也不跟她客氣,舉箸便食,倒讓她又多了幾分好感。長天平時便跟她說過,修道注重修煉本心,如果成天營營苟苟,不能隨心所欲,心境便提不上來了。
面前首先是一道竹蓀清燉竹雞湯。岩城附近多竹林,無論是竹蓀還是竹雞,顯然都是就地取材,倒是很有特色。竹蓀是寄生在枯竹根部的一種菌類,從菌柄**端有一圍細緻潔白的網狀裙從菌蓋向下鋪開,就是這層網狀裙使得它身價倍增;而竹雞則比家雞要小一半左右,肉質鮮美甜潤,二者搭配入菜,相得益彰。
她輕輕一嘗,只覺得入口清甜回甘,竹雞煮湯雖不如普通老母雞味醇,但自有一股子野味的活勁。再配上竹蓀、紅菇這等山野之珍,整道湯品就充滿了野趣。這湯至少煲了一個多時辰,竹蓀和紅菇都放得不多,怕奪了禽肉的味道,可謂主賓得當,層次分明。
眼前這澹臺翊似乎對這湯也很喜歡,顯然是個知味的老饕。這類清湯最適宜佐著烈酒來喝,暖心暖肺,催發酒力在全身運行,一會兒便感覺飄飄欲仙。澹臺有靈力在身,喝了這麼多酒連臉都不紅,不過這習慣看來早已養成了。
另一道有趣的菜,是聚福樓的招牌菜——茶香小河蝦。這菜問世的年限肯定不長,因為茶葉成為飲品的時間前後也不過兩百年左右。多虧這裡是茶葉的原產地,若換在別處,這道菜的成本可就要翻上好幾倍。
在華夏,由於茶葉的廣泛普及,茶香蝦的做法早已不是什麼秘密。首先將茶水泡得濃濃地,將茶葉撈出瀝乾水份,再入油鍋中炸至酥脆。隨後將蝦子的蝦槍、蝦腸取淨,在茶水中泡上一兩個時辰,再入鍋炸制。最後,將蝦和茶葉都入鍋同炒,加入調味即可。
這道菜的做法說來簡單,但身價也著實不菲,標價是二十兩銀子,相當於兩千元軟妹幣了!已是極上檔次的菜餚,比竹蓀清燉竹雞湯還要貴上十幾兩銀子,這價格就都貴在了茶葉上。不過寧小閒嘗了幾口,也發現這酒樓做出來的味道確實不錯。用來出味的茶有**類似岩茶,香高、湯濃、味醇,蝦子泡上一會兒就吸飽了茶香,大大削減了油炸的膩味兒,顯然用的茶葉也不是什麼次品。
最讓她想**贊的是這小河蝦。她以前吃海蝦吃得多,對河鮮反倒試得少。這裡的河蝦必然都是生猛河鮮了,因為這個世界還木有海貨和河貨的養殖!