當周赫手機,伴著一聲清脆的提示音想起,那彈出的定位浮現出屏幕時,寧幼恩的心,便死了個乾脆見底。
真是怕什麼,越來什麼。
她無望地去看天邊,那抹漸漸被染紅了的雲彩。
小嘴癟了又癟,最近水逆過頭了。
半小時後,車子停在優禾美術館附近。
周赫推門下車,看了眼熟悉的地形,寒眸微眯。
沒錯了。
那天晚上,「寧幼琳」謊稱同閨蜜聚會晚了,周赫親自開車來接她,就是這裡。
所以很早之前,他來過沐家小院。
他當時接的,並不是姐妹同款衣服的「寧幼琳」,而是實實在在的寧幼恩。
真相擺在面前,好一個瞞天過海的小騙子。
周赫磨牙,車門一掃,用了點力道。
砰——的一聲。
杵在隔壁車門旁的女孩,抖了三抖。
寧幼恩不敢吭聲,手裡的包包被捏得有些變形。
「走,帶路。」
男人冷聲落下,長腿一邁,率先迎著對面山坡的小巷走去。
寧幼恩怔住。
說的「帶路」,其實他早就想起了。
那晚,她就是從那個巷口跑向他身邊的。
設下的謊,被人一步步洞察,揭開。
原來這滋味,這麼難受。
如溫水煮青蛙的令她內疚,難熬。
寧幼恩跟上。
盛夏的夜晚,來得要比往日遲。
現在近六點半的天空,跟方才四五點的沒兩樣。
光線亮,只是帶了點夕陽餘暉的橙黃,透著兩旁的綠植,零星灑落,畫面很美。
巷子兩旁種著梨花樹,倚山生長,養分足,長得又大又茂盛。
遮擋住白日的陽光,人走在下面,清風徐徐,心曠神怡。
帶著偶爾的梨花飄落,清香迎面。
寧幼恩走得慢,有些心不在焉地抬手抓飄落的梨花。
等了半天,人還沒上前並排走。
周赫駐足,傾長挺拔的身子往後轉。
女孩沒留神,顧著接梨花。
朝前兩步走偏了。
才回神,方才接的一捧,一撞,全灑男人身前的黑色西裝上。
她瞳孔睜大,忙著拿手去掃,「對不起對不起...我沒....」
話出一半,她仰眸,是男人立在樹蔭下,比白色梨花還要美的俊顏。
逆著餘暉的光芒,似夢,似幻。
他額前的幾縷髮絲微垂,往下是修剪乾淨的鬢角。
微揚的俊眉,高聳的鼻樑,還有....那微微閉合的薄唇。
寧幼恩吻過那,很軟,很燙。
視線微凝,她紅了臉頰。
就在她沉浸在周赫的盛世美顏中,即將失魂那瞬,男人凝神看她,直戳戳的手指抬起,朝她腦袋壓去,「毛躁。」
「......」
寧幼恩一口氣血沒提起來。
便看到男人擰眉,嫌棄地掃掉沾在身前的梨花。
見著他這樣的行為,剛剛美好的浪漫畫面全被打碎了。
女孩氣打一處來,嘟囔著嘴理論,「明明是你不躲開的。」
男人挑眉,盯著她蠻不講理的樣子,卻意外的,心煩意燥不起來。
原來真實的她,是這般的模樣。
靈動,有趣。
「弄我一身野花,你還有理?」男人下巴微揚對她。
寧幼恩叉腰,踮了踮腳湊近,「這叫梨花,代表永不分離的愛,什麼野花,虧你還是個堂堂的周氏總裁,還留過學,啥啥不懂!」
女孩為了爭「理」,就算矮了男人一整個頭顱加脖子,她都要氣足得比天高。
伶牙俐齒的,才是她的真面目。
聽言,男人不怒,反笑。
眸色幽幽,「永不分離的愛?」
呵——
面對男人突然的哼笑,寧幼恩意識到自己有些說過了。
撤了一半的氣焰,腳跟壓地。
怎知,接下來,她懵了。
男人低頭,把方才灑落一小簇在胸前口袋的花蕊捏起,抬到女孩的頭頂。
下秒,均勻撒落。
看著女孩烏亮柔順的頭髮上,髮絲間,各自沾滿同自己一樣的梨花後,勾唇戲謔,「好了,你和它,永不分離了。
隨後轉身,繼續朝前。
「.......」
寧幼恩啞口無言跺腳。
氣服了,也「服氣」了。
*
巷子盡頭,就是沐家小院。
精緻典雅的木板門牌,垂直懸掛。
寧幼恩走近,指紋解鎖開了門。
看來,她是經常出入於此。
跨門檻,踩哪塊石板磚好玩,都熟能生巧。
寧幼琳說,她同葉書桉青梅竹馬。
只是周赫沒想,兩人竟會是好到這樣的一種地步。
一起,有個秘密的基地。
他盯著女孩那沒心沒肺的背影,亂糟糟的思緒又蜂擁而起,一點預兆都沒有。
拐進小院,別有洞天。
溫馨,愜意,與世無爭。
看得出,葉書桉對她的用心。
此時的葉書桉在竹亭里等他們,「幼恩,哥!」
打邊爐的香氣飄來,餓了一整天的寧幼恩不自覺加快腳步奔去。
早上為了趕去周氏,她早飯吃,午飯又吃不下。
女孩兩步並一步,穿過中間的蓮花池塘,腰間長發飄動。
葉書桉自然接過她手裡的包包,笑容溫溫,「饞了吧?先喝口湯。」
女孩俯身聞香,「葉書桉,滿漢全席那你。」
全是寧幼恩喜歡的食材。
她接過葉書桉遞來的湯,心滿意足地剛捧嘴邊,手肘倏地卻被握住。
葉書桉眼露擔憂,視線落到她包紮的手上,「你手怎麼了?」
「沒什麼。」寧幼恩不想說。
「什麼叫沒什麼,都包成這樣了,我看。」
葉書桉強行拿過她手裡的碗,攤開手心細瞧。
掌心中間蓋著的紗布染著凝固的血漬,「怎麼弄的,是不是那晚在卓悅山莊....」
聽到這,寧幼恩的心怦怦直跳。
那晚她弄傷自己的時候,葉書桉在房門外。
她不想被他聯想起任何有關於那晚的細節,搪塞著,「就是半夜起來弄到手,怕打擾你們睡覺,自己去了醫院。」
她的解釋,蒼白無力。
什麼叫怕打擾他們睡覺,葉書桉根本不信。
她什麼事都自己扛,自己消化。
「行吧,以後小心點。」
葉書桉說著話,手還捧著她。
可怪就怪在,眼前人明明很溫柔,寧幼恩卻總察覺到一股令她不寒而慄的氣息,在她周圍纏繞。
倏然,她恍神,顫顫巍巍扭頭去看。
那雙手插兜,臉色沉寂發黑的周赫,還立在木橋對面的池塘邊上。
反應過來後的她呼吸一窒,驚得抽回手。
葉書桉睨著她的反應,也才意識過來,周赫也在。
他賣乖帶笑地招手,「哥,快來,嘗嘗我的打邊爐。」
而望著兩人,方才那一幕親昵無比的畫面。
周赫有種被綠得實實在在的感覺。
他沉步走進竹亭,寧幼恩立即站得規規矩矩的。
之前那副在巷子裡,與他對峙拌嘴的架勢瞬然消失。
似乎在彌補,自己剛剛跑太快,丟下他的疏忽。
男人微壓眼帘,掃了她一眼。
拉開一側的椅子坐下,與葉書桉閒談起來,「今天學校沒課,當大廚?」
葉書桉乾笑,聽得出他的弦外之音,立馬討好地盛了碗湯,端了過去,「哥,嘗嘗我的手藝,魚膠燉雞。」
周赫神情微淡,接過。
拿起白瓷勺子淺嘗時,餘光發沉的瞥向還跟根柱子般杵在原地的寧幼恩,「坐。」