待寧幼恩出現在周赫辦公室門前,已是臨近十一點。
趙雪不在工位,外面冷清清的。
周赫一直不喜歡人煙多的工作氛圍。
剛來這之前,寧幼恩不太習慣,同她想像的周氏人潮擠擠很不一樣。
但現在也呆了兩周多,反而適應了。
她盯著門牌上周赫的名字,糾結。
心裡鼓譟著,等下開口要用什麼底氣去說服,去要求?
就在她蹙著眉頭猶猶豫豫時,門板被拉開。
同時,從裡面鑽出一句,「陸總,我送你。」
是趙雪的聲音。
寧幼恩抬眸,和率先步出門外的人目光相撞。
陸晨華?
他眉宇陰鷙,散發著狠勁。
在與寧幼恩對視那眼,瞳仁晃了下,隨之鞋尖碾磨,直徑而過。
「怎麼才來?」
趙雪小聲嗔她一嘴,轉頭又客套為陸晨華指引方向。
辦公室門沒完全合上,寧幼恩又聽見裡面的人在說:「周總,要不這樣,算賣我老嚴一個面子,把利潤提高1%,兩家人首次合作。」
看來,是上次那個合同上的利潤,陸氏不同意。
寧幼恩立在門口,安靜地聽著。
「京市,不止陸氏一家做鋼鐵。」
周赫鐵面無私,嚴總汗流浹背。
這可是收了人家陸父多少年的禮,要是把合同搞到不歡而散,這人情,過不去。
嚴總掏出胸前的手帕,抹了把額前的汗,「周總,道理確實是,可陸氏這次拋出的利潤鏈也不小,都是想緊靠在周氏身邊,要不咱們再商量下,畢竟臨近正式動工的日子已經不多了。」
周赫默聲,半掀開眸,睨了對面年長他二十幾個年頭的人。
長達一分鐘的寂靜,周赫終於大發慈悲鬆口,「那就提0.5%,陸氏不同意,合同作廢。」
「是是是!」
嚴總鞠躬起身,一顆懸著的心總算落了地。
連忙道謝後退出來,轉眼,迎面是站在門口的寧幼恩,乾乾一笑帶過。
一個年紀都能當她爸爸的人,竟被周赫這二十六歲的年輕人,壓到喘不過氣。
寧幼恩虛虛看他這副模樣,對自己待會要說的話,更沒底了。
她湊近,敲門。
裡面沉聲道:「進來。」
剛轉到自己位置上的周赫,望見進來的人是寧幼恩時,寒眸微眯。
一股莫名的煩躁感,由心尖躥出。
她真的能輕易打亂,他的情緒。
這樣的不確定感,最難把控。
也最容易失控。
周赫覆下眼帘,不去看她,「有事?」
面對他此刻的態度,寧幼恩覺得自己現在是來雞蛋碰石頭的。
整個沉寂的空間裡,充斥著方才談判後的不悅感。
寧幼恩挺了挺腰身,朝他的方向,挪了幾步。
女孩眉眼微垂,視線壓在自己白色帆布鞋前的地板上,手指交纏於身前。
「周總,我是來申請離職的。」
女孩倏然的決定,晃蕩在四周的空氣里,慢慢凝結成冰。
氣氛直降冰點。
周赫眉梢微跳,頓住指尖翻閱的動作。
幽暗的眸底掠過一絲詫色,很快,又回歸平靜。
「可以。」
他速度接話,寧幼恩眼睫顫了下,緩緩抬起。
接著他說,「現在做一份辭職申請,提交到人事部那邊,趙雪會轉接所有工作。」
周赫的乾脆利落,是寧幼恩沒預計過的。
冷冰冰的話術,沒有半點挽留。
如同那晚,火燒火燎地撩撥後,最終只把她摁在身上,抱去淋冷水浴一般。
這樣的答案,應該讓寧幼恩感到竊喜的,可真正親耳聽他說後,整顆心像被人狠狠抓了一下。
揪心得很。
她臉色微白,失神過一秒。
下瞬,她又聽見面前的人沉著腔調道:「離職,實習證會直接取消,原因我也會清楚填寫。」
「什麼?」
寧幼恩心跳一滯。
她沒想到周赫會搶先一步猜出她接下來的意圖。
這人,心思這麼縝密的嗎?
寧幼恩再度陷入惶恐,「你原因會填寫什麼嗎?」
兩人對視,周赫冷不丁地盯著她瞳仁看,「該寫什麼,寫什麼。」
周赫的不徇私情,擊碎女孩強制性堆積起來的勇氣。
她著急,眼眶閃著淚光,「不行,你不能想怎麼寫就這麼寫。」
「寧幼恩。」
男人臉色緊繃,寒眸蝕骨逼人,「你來周氏實習僅是半個月,做事有始無終,真當我這是你的遊樂場,想來就來,說走就走?」
寧幼恩啞口無聲。
他句句意有所指,寧幼恩連連敗退。
可要是這樣一封實習證取消的報告一出,她將面臨的不是暫且的找不到工作,而是會在她的實習生涯中留下污點。
就算她再怎麼有才華,有天賦。
在堂堂周氏以這樣的原因退出實習期,以後還有哪家公司敢要她。
「可是你是我姐夫啊!」
寧幼恩被逼急了,出口,懊悔至極。
姐夫?
多麼諷刺的叫喚。
明知道是姐夫還爬床,裹著相似的皮囊肆意靠近。
做出扭曲關係的行為,她配喊他姐夫嗎?
周赫磨牙,對這句話,喜怒不露。
他修長玉骨的指尖敲擊桌面,一下一下,凌遲著寧幼恩的心。
見他不作聲,寧幼恩是真怕了他會那麼寫。
她摳著指甲蓋,試圖讓自己平靜下來,試探,「你能不能看下我姐姐的份上,通融我這一次?」
這是她第一次,直面向周赫要後門的路。
之前怎麼打壓,冷語,她拗到不行。
「想我通融?」
周赫鬆口,涼薄的眸光刮在她嬌弱的小臉上。
女孩今天來得匆忙,只塗了層防曬,小巧的唇瓣塗了點潤色口紅。
雖不著粉墨,卻清純乾淨。
漆黑的瞳仁,掛著點點畏怯的淚光,烏髮落過肩膀,她一半撥過耳後,剛好露出那顆小小的紅痣。
清楚自己理虧在先,女孩如實點頭,「是。」
「那好。」
周赫蓋上手中文件,起身。
清雋的身影不疾不徐地繞過桌角,寧幼恩杵在原地,能清晰嗅到從他身上蔓延而開的那股尾調淡香水。
冷清,疏離感十足。
隨著距離的靠近,寧幼恩只能聽見自己心跳的轟鳴聲。
直到男人如一棟偉岸的建築,矜貴英挺地立到她面前。
薄唇輕啟,「現在出去,把陸氏的合同重做了,送到陸氏簽約。」
「好。」寧幼恩眼尾微耷,小心應話。
「還有....」
「周總請說。」
只要能順利拿到實習證,現在讓她怎麼低頭都行。
「下班就回水月菀。」