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64章 輕輕交疊

  女孩愛漂亮。

  葉書桉擔心她多想,影響了情緒,「別擔心,只是很小的一個月牙印,我已經讓人去找最好的除疤膏,這幾天醫生也會.....」

  「不要。」

  寧幼恩在一片漆黑中,去摸索葉書桉的手,搖頭,「不要塗,不要讓它消失。」

  葉書桉,「為什麼?」

  女孩微頓,漆黑無神的眸子,卻似寧靜的湖泊。

  她唇角在笑,「這樣子,我就和寧幼琳不一樣了。」

  是啊!

  只要這樣,她就能從這「雙生姐妹」的捆綁中跳脫出來。

  再也不用成為任何人,想肆意利用的契機,因為她不一樣了。

  周赫聽著女孩無望中強生出希望的聲音,心底破開一層巨浪。

  如果不是這張臉,或許她根本不會走進自己的世界,來到自己面前。

  她如今的一切傷害,間接的,都是他給予的。

  曾幾何時。

  周赫氣憤過她連同借用「寧幼琳」的身份欺騙他,可卻未曾想過,她的苦衷,她的迫不得已。

  一縷縷的絞痛,再一次洶湧而來。

  將寧幼恩推向深淵的人,何嘗不包括他一個。

  周赫拉回停在病房內的眼神,側過身,在長廊陽台的盡頭,點了支煙。

  白霧環繞,裊裊升空。

  繞過了指間,卻繞不開他心間的苦澀。

  寧幼琳的事告一段落,他和她呢?

  「周總。」應輝跟了上來。

  「說。」

  「陸先生想見你。」

  「嗯。」

  周赫眉眼沉沉,冷白的指尖彈掉菸灰,「醫生說她的眼睛,什麼時候能恢復?」

  應輝深呼了口氣,「得看寧秘書的情緒狀態恢復,沒個期限。」

  一個滿懷建築夢想的人,雙目失明,意味著什麼。

  周赫掐滅一半的香菸,腳下的皮鞋側開,「派幾個便衣保鏢,寸步不離守在這。」

  「是,周總。」

  「除了葉書桉,任何人不可探望,尤其是寧家人。」

  *

  周老太的病房,凌亂,猶如火山爆發。

  關於寧幼琳曝光的醜陋真相,似燃燒的岩漿,所濺之處,生靈塗炭。

  未知情的寧父,率先羞惱,憤恨,直至接受。

  周澤惠更是百口莫辯。

  尤其是聽見寧幼恩如今暫時性視覺失明那瞬,整個人如臨大崩。

  望著寧幼琳的眼,則生不出一絲怒意,因為她也是始作俑者之一。

  「事已至此,周家收回聯姻婚訊,念在寧家對周老太的恩情,和平收場,以後兩家在京市圈毫無瓜葛。」

  周承忠平靜宣布,寧家夫婦不認也得認。

  聯姻期間,出軌,已經是漠視周家的臉面,做到無可挽回的地步。

  周承忠的「和平收場」,終究是念在那救人的護身符面上,給了極大的寬容。

  可聞見聯姻終止的寧幼琳,整個人發癲般的無法接受。

  掙開還護在她前面的周澤惠,試圖衝到病床邊,口口聲聲仍在為自己作證詞,「奶奶,我不能沒有周赫,是那個陸晨華誘騙我的,我也是個受害者啊。」

  周老太氣得面容泛白了一圈,瞳仁里是怒,是怨。

  「赫兒一直不接受你,我以為是感情上你們不和,沒想你竟這般作踐自己,不知體面。

  若不是赫兒自己揭露被欺瞞的真相,你是不是也要我配合你一同演戲,辱了我家寶貝孫子一生?

  周家的名聲,臉面,是容你這般玷污的嗎?」

  周老頭嚴厲出聲,寧幼琳渾渾噩噩砸落地,才知到頭了。

  「還杵在這幹嘛,把這丟盡顏面的,送回去。」

  寧父看不下去,鐵青著臉,呵斥出聲。

  周澤惠脊樑一抖,拽著寧幼琳離開。

  「周先生,周老太,管教無方。」

  周老太別回臉,穩下聲線,「承忠,把取消的消息公布出去,以後周家同寧家不再有往來,周家也不再認寧家任何人。」

  周承忠眸光暗轉,腦海里的畫面,定格在那晚出現在水月菀的寧幼恩身上。

  這一決定,包括了那個女孩。

  周承忠回神,俯首接話,「是,媽。」

  *

  晚上十點,病房門被推開。

  病床邊上的女孩,條件反射出聲,「是忘記帶東西了嗎?」

  前五分鐘,葉書桉剛走。

  兩兄弟在樓梯口,碰了個面。

  【你同寧幼琳的聯姻取消了?】

  【嗯。】

  【那你就不能放過幼恩,可憐可憐她?】

  葉書桉攔住他要上樓的腳步,【她已經為了你,被傷成這樣。】

  【這是她親口告訴你的嗎?】

  周赫定住腳步,眼瞳烏沉。

  葉書桉抻了抻手,【幼恩沒提到你,也不知道你回來。

  但我希望你能就此打住,寧家同周家解了婚約,那對母女肯定會把帳算到她的頭上。

  就算寧幼琳真受了什麼懲罰,寧家更不會善待她,你要她去哪?】

  【這個不是你該操心的。】

  周赫側過身,繞過他的肩上樓。

  【難道你還要一直囚困著她?】葉書桉爆發,垂在身側的手,氣憤得一點點攥緊,【寧家母女有過錯,但不該由她來贖罪。

  在你身邊,只會令她更加折磨。】

  所以在她的內心,始終認定,他對她,只是「贖罪」跟「討債」的關係。

  話落半晌,周圍仍然寂靜無聲。

  女孩垂著空洞的眼眸,唇角強擠令人安心的笑意,「是不是擔心我不能一個人吶?我有事會按護士鈴,你不是在牆上給我貼了只公仔嗎?很好辨認的。」

  她假裝熟絡,探出手。

  預判不到距離,在牆邊摸索了好半年,才抓住那隻小浣熊的尾巴,「你看,按鈴就在它肚子旁邊,我都記著呢。」

  女孩故作的堅強,獨立,情緒。

  落在周赫眼底,都是一根根尋血刺肉的銀針,不斷追著他血液奔跑。

  當時在被陸晨華欺負的時候,她該有多絕望,多崩潰。

  「書桉?」

  寧幼恩揪緊公仔的肚子,意識到不對,語氣明顯慌了,「你不是書桉,你是誰,你再不出聲我按鈴了。」

  寂靜的黑暗,所有的不安感,讓她強撐起的一切崩塌了。

  女孩的哭腔漫進周赫耳內,催使他泛紅了眼眶。

  周赫艱難地移動著腳下的步子,帶著一股熟悉的尾調香氣,浸染入女孩四周的空氣中。

  她羽翼般飛翹的眼睫微動,耳尖警惕。

  直到男人溫熱,有力的大掌,輕輕交疊在她冰涼的小手上。

  「是我。」