虛空中，顧修雲盤膝端坐，眉間閃過一絲淡淡的憂色。
不色羅漢一番述說之後，他發現自己低估了禪宗。
相比無盡虛空，摩羅界域算不上厲害，但要知道，每個時代都有超級勢力，比如鬼府，比如八目真尊坐鎮時的神教，又比如天機祖師。
相比他們，禪宗自是不如。
可若縱觀歲月長河，禪宗跟輪迴古殿，就顯得格外惹眼了。
永恆不滅的勢力……單是想想，就覺得可怕。
「禪宗最厲害的居然不是那位真尊，而是輪迴心陣的護道人，輪迴心陣……究竟有什麼樣的威能？」
顧修雲心中思索許久，十根手指反覆掐算，卻得不到任何答案。
禪宗背後的隱秘，顯然涉及到了天外傳承，至少也是一位巔峰界尊留下的道法，別說他只有七品巔峰，即便領悟命運規則，也推算不出來。
「輪迴古殿不能去，我跟萬古之間恩怨頗深，因果聯繫極重，只要接近那裡肯定會被發現。」
「禪宗真尊與我並無恩怨，可以嘗試一番。」
「不過在此之前，先將五行道法突破到本源境。」
顧修雲心中念頭閃爍。
舍利肯定要拿到手，五行本源入門容易，圓滿難度奇高，沒有舍利相助，即使吞服再多的本源靈果，也別想在短短數千年內徹底大成。
至於輪迴心陣、十二妖尊，只要謀劃得當，未必會引起他們的注意。
「先突破吧！」
人族真身從懷裡取出三顆色澤奇異的靈果，張口吞下。
本源靈果，對他來說算不上珍貴。
……
小型界空內。
顧月盤膝端坐，偶爾有一道道遁光從遠處掠過，看到半空中的宮裝女子，這些身影紛紛落地，躬身行禮。
「斗霄境異能者，越來越多了。」
顧月看向遠處，一座座嶄新的城池建立起來，城中凡人模樣大變，身上不再是麻衣粗布，也少了刀槍劍柄。
科技文明的到來，讓腳下界空煥然一新。
在斗霄境面前，凡俗宗派毫無反抗之力，所謂的戎成氏、巨江氏全都變成了過眼雲煙。
「惜命大哥曾經說過，科技文明只是他成道的手段，成道之法千千萬萬，他卻選擇了這條路。」
顧月低聲呢喃，嘴角閃過一抹笑意。
萬載歲月，並沒有改變她的惜命大哥……當年昆吾山，顧修雲可以為了江湖武林中的俠客，跟金雕妖獸生死搏殺，放棄得來不易的長生希望；
無相天，顧修雲跟長離四宗對抗，只為了將無數凡人從牢籠中解救出來；
科技文明，看似是成道之路，卻又何嘗不是凡人的福音。
這些年來，顧月走過許多界空，看遍了世間疾苦，多少人因為飢餓而生死搏殺，為了得到一點米糧，可以出賣肉體。
又有多少人連一間茅草屋都沒有。
風吹雨淋，只能裹著草蓆度日。
科技文明，將無數凡人從痛苦中解脫，並給了他們長生的希望。
望著遠處城池，顧月的目光漸漸變得堅定。
凡人的生死，她並不在乎，但這是惜命大哥的修行之路，只此一點，就值得她全力去維護。
……
另一座界空。
紀文杉手持長劍，踏步前行。
「又一座城池開始向科技文明演變，我能感覺到，自身的因果業力不斷消散，前世罪孽或許已經徹底散去！」
話雖如此，他依舊在界空內行走，傳下科技文明的種子。
相助世人，傳播科技文明，早就成了紀文杉心靈深處的執念，到如今，因果已經不重要。
他只想讓更多凡人從痛苦中解脫。
這時，紀文杉目光微凝，看到了城池外一角。
那裡正有幾個潑皮無賴手持棍棒，如瘋狗般毆打著進城的獵戶，同時嘴裡還喊道：「小爺我用一百個銅錢買你的狐狸皮，已經是給你天大的臉面，還敢推辭？今天我要讓你知道，我盧四爺不是好惹的。」
嘭！嘭！嘭！
一頓棍棒，獵戶被打的渾身是血。
這時，為首的潑皮拿起一張寫滿字的白紙，強行按下獵戶手印。
「看清楚，白紙黑字，從今天你，你倒欠小爺十兩銀子，限你三個月還清，如果不還……哼，有你好果子吃。」
說完，七八個潑皮轉身走遠。
獵戶掙扎著抬起頭，臉上除了恐懼，還有深深的絕望。
在這種邊陲小城，叫天不應，叫地不靈，獵戶除了等死，沒有任何活命的希望。
「師尊開闢科技文明，將世人從飢餓、卑微中解救，我沒有師尊那般能耐，但僅僅一些潑皮，還是能對付的。」
說著，紀文杉指尖微顫，兩道靈力湧出。
一道靈力落入獵戶體內，治好了他體內的傷，另一道靈力化作利劍，將盧四爺為首的潑皮全部斬殺。
什麼因果業力，什麼前世罪孽，紀文杉不在乎！
憑什麼修行者就不能插手凡俗之事？
世間有不平事，就應當有人去掃平，別人不敢、不願，他紀文杉，從無所懼。
……
「相比前世，我這徒兒倒是多了幾分正氣。」
虛空深處，顧修雲睜開眼睛，目光落向遠方。
大弟子藍沖河，一心追求大道，邁入真意境後依舊在日夜苦修，也只有如此堅韌的道心，才有望踏上仙道巔峰。
相比藍沖河，紀文杉道心並不堅韌，但在顧修雲看來，他這二弟子倒更像是仙人，逍遙自在，仗劍人間。
修行路難以寸進又如何？
只求問心無愧。
「或許也是因為凡人的緣故，才讓他始終無法踏入真意境。」顧修雲低聲自語。
真意境後，就不能再進入小型界空。
顧月看似身處界空，實則一直在裂縫空間，出現在世人面前的只是虛影。
紀文杉沒有那等能耐，他若是踏入真意境，就沒辦法行走界空了！
想到這裡，顧修雲指尖微點，一縷光芒跨過億萬里虛空，落入遠處的紀文杉體內。
「徒兒，你要仗劍人間，可曾想過世間有無數疾苦，不是你一個人能掃平的。」
「師尊？」紀文杉連忙抬起頭，卻找不到任何身影。
他頓時明白，師尊正以道法隔著億萬里傳音，真身並不在此。
「弟子不敢奢求長生，只求讓世間少幾件惡事，請師尊成全。」紀文杉連忙躬身，臉上有些惶恐。
「你覺得為師是在責怪你？」顧修雲輕聲一笑，「不，你能保持初心，這一點很好。」
「仙道縹緲，無數人被長生迷失了雙眼，也許最初，他們並不是那麼想的，但隨著修為越來越高，最終走向歧路。」
「八目真尊、天機祖師、萬古真尊……哪一個不是天地間最巔峰的強者，但在我看來，他們還不如你。」
「徒兒，想要維護世間正道，就需要更強的實力，為師傳你推演六訣，好生領悟，不要辜負了這門秘術。」
虛空中的聲音消失不見。
「師尊……」
紀文杉望向天空，眼中微微發紅。
他一直以為師尊會斥責自己，喝罵自己。
萬年歲月，紀文杉始終沒能突破斗霄境巔峰，領悟規則真意，也因為如此，每次神教慶典，他都躲得遠遠的，甚至刻意在外行走，不回宗門。
不曾想，師尊對自己毫無斥責，反而頗為贊同。
「師尊，您的意思徒兒明白了，踏入真意境，我才能走的更遠，做的更多。」
紀文杉眼中閃過堅定。
識海深處，一縷微弱的波動起伏不定，雖只有一絲，卻將他心中的道法疑難盡數解開。
……
時間流逝。
不知不覺，顧修雲在虛空在駐留了七十年。
修行歲月總是格外漫長，踏入真意境後，一次閉關可能就要幾百上千年，他只是修煉了七十載，已經很短暫了。
「五行本源盡皆入門，該前往摩羅界域了！」
顧修雲揚身站起。
以他的道法境界，參悟五行本源並不難，只要將所有規則彼此相融，就能悟透。
當然，這一點人族真身參悟起來容易，白空澤就難了。
白空澤是空間一脈的虛空生靈，參悟空間規則容易得多，但也意味著不適合五行、風雷，參悟其他道法，難如登天。
何況白空澤特有的體質，也沒辦法去煉化本源靈果，加深感悟，就像它當年沒辦法煉化真魂石，孕育第二真魂。
「臨走之前，再去見一見不色，當初他欲言又止，想必還有一些話沒說。」
顧修雲沉吟片刻，朝著定陰山走去。
……
定陰山顛，光頭僧人遠遠望著天際，臉色變幻不定，不知道在想些什麼。
身後，兩個小沙彌一臉悠然。
他們是不色羅漢的徒弟，數千年過去，兩人依舊是少年模樣，沒有半點變化，體內靈力也很微弱，只有斗霄境，不知道為什麼不曾突破。
「師傅，您在看什麼？」一個小沙彌問道。
「看天，看地，看星辰。」
不色羅漢悵然開口，「天地景色如此之美，可惜，我很快就看不到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