顧易再三確認,這些消息確實無誤後,頭更大了。
好多東西都解釋不通啊。
一中是縣裡最好的學校,多少人擠都擠不進去,結果許茹芸從一中轉到低一檔的二中,沒法解釋。
上次的全縣統考,許茹芸的成績全縣第一。
像這樣的成績,別說是縣裡,估計市里對於這樣的人物都要搶瘋了。
一中怎麼會把這樣優質的資源放出來,而且還是給了二中。
不論是對於學校,還是許茹芸個人,這都是不明智的選擇。
這更加證實了許茹芸的卷子有問題,她不是不會,只是故意在壓分,這又是為了什麼?
這中間必然有個極大的變故……
顧易交代鄭梓顏,讓對方繼續打聽許茹芸的消息。
兩人在辛靚家門前分道揚鑣。
顧易還有一個任務,這個任務與父親相關。
……
顧群賢一個人在家,眼神渙散、雙頰紅紅的,看來又是喝了點小酒。
側臥在放著愛人牌位的方桌前,手掌撫摸著黑色的牌位,十分溫柔。
甚至還將自己的臉貼到牌位上,就像貼著愛人的臉一樣……
他的眼眶紅紅的,仰面向上,這樣眼淚就不會留下了吧……
「黑女啊,要是那天晚上我沒出去打麻將就好了。」
「打就打吧,還打得那麼晚。」
「晚就晚吧,睡覺睡得那麼死,你叫我……」
「你叫我好幾遍,我都……我都沒聽到……」
「你……你應該很疼吧。」
原來不是眼睛朝上,眼淚就真的不會向下流。
他擦了一把眼淚,繼續向自己的愛人訴說著、懺悔著:
「我,我對不起你啊,女。」
「我要是……要是不睡那麼死,如果,如果早一點,早幾秒鐘的話,都不會是那樣的結果」
「我,我是畜生啊。媳婦,自己的媳婦死在同一個被窩裡,直到早上……我才發現。」
「會,會有這樣的丈夫嗎?」
「我,渾蛋啊我!」
他對著自己的臉扇去,一下,兩下……
手上、臉上,都是眼淚、鼻涕的混合物。
他還在繼續扇,對他而言,這點痛又算什麼。
他是個十惡不赦的罪人,是永遠無法原諒的罪人。
那天,他打麻將打到凌晨3點。
回去衣服都沒脫就鑽進被子呼呼大睡。
早上醒來的時候,就覺得冷,徹骨的那種冷。
愛人臉上慘白慘白的,嘴角還淌著血,一摸,都涼透了。
醫院給的證明是死於突發心臟病,死亡時間在凌晨4點左右。
他想起,自己睡著的時候,迷迷糊糊中,好像是聽到妻子的呼喊。
但他太困了,根本沒有起身。
也就是在那個時候,錯過了最佳救治時間。
她,當時一定很痛吧?她把最後的信任給了枕邊人,可他……
向來好脾氣的小舅子,衝上來就給了他一拳,打得他鼻子都歪了。
可是……
這些還重要嗎?死去的人還能復活嗎?
他失去了本該可以跟自己長相廝守的人。
她溫柔、賢惠,對孩子沒得說,對自己也沒得說。
忙完工作,回家還要做飯、洗衣。
丈夫出去打麻將,他也只是嘴上罵兩句。
這樣的女人,竟然……就這樣沒了?
那個該死的人是他才對啊!
他不停地對著自己臉上扇啊扇,若不是還有個兒子要撫養,他早就……
他不停地用酒精麻醉自己,希望能減輕自己的痛苦。
可是醉酒後的他,好似變得更加清醒。
那晚的情形,就像是放電影一樣在自己眼前重演。
影片,放得很慢很慢……
一幀一幀、一幕一幕,反覆播放,刺激著他每一根敏感的神經……
「啪!」
是門開的聲音。
他的第一反應,是兩隻大手去擦自己的淚水、鼻涕。
可是怎麼擦也擦不乾淨。
不能回頭,繼續胡亂擦著,一定不能讓別人看見他的這幅狼狽樣子。
可是,顧易已經看到了。
滿屋的酒氣,父親頹然倒在地上的身影……
不用看到父親的臉,就明白到底發生了什麼。
上一世,他恨自己的父親。
同一個被窩躺著,死了一個人,父親竟然都不知道?
這還是人嗎?怎麼配做人家的丈夫?
既然睡得那麼死,那為什麼不自己去死?
父親喝酒,他從來不勸。
對他而言,沒有上去給那人兩拳就算不錯了。
就是那個人害死了自己母親,更該死的是那個人才對!
喝吧喝吧,咋不喝死你?
他曾這樣惡毒地詛咒自己的父親,直到父親真的走了,死於過度飲酒,死於長期抑鬱。
那時,他才明白世界上跟他最親的兩個人,都走了!
收拾父親遺物的時候,床上的抓痕、桌上的抓痕,衣服上的血跡……
那都是父親用指甲一下一下摳出來的,父親原來也一直在後悔,最痛的那個人是父親才對……
可是,一切都來不及了。
人總是在失去的時候才知道珍惜,有的東西失去了是永遠無法彌補的。
幸運的是,顧易有了這次彌補的機會。
他不會允許類似的事件再次發生。
他沒說話,拿了一條熱毛巾,給父親擦去臉上的污穢,擦去手上的血污。
父親沒有反抗,不知道是真醉還是假醉。
還是醉了的好,一個清醒的父親如何這樣面對自己的兒子?
一個清醒的兒子,又如何面對這樣一個清醒的父親?
他必須醉!
顧易將父親拖到床上,脫掉衣服,蓋上被子。
做完這一切之後,他輕輕關上房門,回到自己的房間。
他的手濕了,剛剛觸碰過自己的眼睛……
第二天,父子二人坐在一起吃飯,誰也沒有言語,當做昨天的事情沒有發生一樣。
父與子之間的交流,總是那麼令人尷尬。
或者蹩腳,或者根本沒有交流。
顧易打破沉默:
「爸,我媽都……那麼多年了,你不考慮再找一個?」
「嗯?」
顧群賢吃驚地看著顧易,這又是拿話噎他呢吧?
「你放心,我這一輩子都不會再找了!」
「嗯?」,顧易眉頭皺了起來,溝通起來就這麼困難嗎?
「以後,能不能不喝酒了?」
「嗯?嗯!」,顧群賢夾菜的筷子頓了頓。
顧易起身,時間差不多了,答應了給鄭梓顏買豆漿的。
臨走時,又突然轉身,向父親伸出手。
「拿來,銀行卡!」
「嗯?」
「以後銀行卡我保管,免得你喝酒!」
「嘿,你小子!行吧,行吧!」,反正這卡以後都是留給兒子的。
拿到銀行卡後,顧易騎著自行車出門。