王氏幾乎已經認命了。
畢竟,繡衣衛凶名顯赫,誰人不怕?
如今家中大郎張鳴,成了繡衣衛一員。
萬一以後他因為丟了家族繼承權一事,心中記恨她們母子。
那對於王氏和其子張驚而言,不吝於滅頂之災。
到底要家族繼承權,還是要母子性命?
王氏相當拎得清。
「來人,喚我兒過來。」
王氏沉吟片刻,朝著身邊丫鬟吩咐道。
丫鬟聞言,領命而去。
看著丫鬟遠去的身影,王氏微微嘆了口氣。
若非突然發生這種事情,她又怎會甘心謀劃了十多年,眼見就要到手的繼承權給讓出去?
但事已至此,王氏也不會過多去糾結這些。
反正,就算沒了家族繼承權。
未來她和張驚,也能過上一輩子富貴生活。
片刻後。
一襲書生袍的張驚匆匆趕來。
未至王氏近前,他便已經大禮拜倒。
「孩兒拜見母親。」
張驚的動作一板一眼,竟絲毫沒有任何馬虎和逾禮的地方。
王氏見狀,微微搖了搖頭,面上泛起一抹笑容。
「孩兒,快起來。」
她這個兒子什麼都好。
孝順、知禮、懂事,也有才學。
但唯獨,似乎讀儒家經典,讀得有些性情天真,不諧世事了。
「謝母親。」
張驚恭恭敬敬地叩首道謝後,這才站了起來。
站定後,又下意識的整了整衣衫。
直到一切忙完後,他才肅手站立在王氏身側,準備等待母親訓話。
「我兒,娘親跟你說一件事。」
王氏遲疑了一下,用商量的口吻說道。
張驚一聽,忙露出嚴肅的表情,微微躬身。
「請母親訓示。」
他這種一絲不苟的模樣,讓王氏身邊的丫鬟,微微有些好笑。
雖說,她們已經見慣了二公子這副模樣。
但每次看到,總能讓她們有種想要發笑的感覺。
面對自己親生母親,居然一板一眼到如此程度,也算是天下少見了。
不過,丫鬟們倒也沒有嘲笑張驚的意思,只是覺得有意思罷了。
事實上,張驚在下人們眼中印象好得不得了。
畢竟,這位張府二公子,寬仁有禮,連對待下人都從來不會叱罵苛責。
當下人的誰不想要個這樣的主子?
反觀大公子張鳴,這方面卻差多了。
生性中二,眼高於頂的張鳴,對待下人可遠遠沒這般親近。
雖說,他也從未有過苛虐下人的舉動。
但言辭間,帶著一股高高在上的味道,卻是難免的。
兩廂一對比,下人們自然都覺得二公子更好。
「我兒,在娘親這邊何必如此拘謹?」
王氏看到自己兒子這副小心翼翼的模樣,微微一嘆道。
張驚聞言,肅容回道。
「人無禮而不立,母親面前孩兒焉能放肆?」
聽到自己兒子又一次掉書袋,王氏噎了一下,頹然放棄了勸說。
她頓了頓,組織了一下措辭,說道。
「我兒,關於你父親族長之位繼承人的選擇……娘親覺得,你身為弟弟,與兄長爭位似有些不好。」
可憐王氏為了自己兒子面前,不留下惡毒母親的印象,幾乎每一個字都是經過反覆斟酌後,才小心翼翼地說了出來。
張驚原本聽到什麼繼承人等字詞時,面色已然大變,剛想著怎麼在母親面前婉拒這些。
誰想他母親王氏,居然話鋒一變,勸他莫要與兄長爭奪這些了。
張驚頓時目瞪口呆。
這還是他母親麼?
他雖然尊敬母親,卻也知道自己母親一直以來,都希望他能繼承張家偌大的家業。
但老實說,他並不想。
飽讀聖賢書的他,心中一直恪守著禮法二字。
嫡長子繼承家業,乃天經地義之事。
他張驚不過區區次子,何德何能有資格繼承張家?
一直以來,張驚對此苦惱得很。
偏偏,暗中替他謀劃的還是自己的母親。
他又怎能為此苛責自己的母親?
現在好了,母親終於想通了。
念及此。
張驚面上露出燦爛的笑容。
「母親所言極是,孩兒又非嫡長,焉能覬覦不屬於自己的東西?」
「此天理人倫也,若孩兒恬不知恥,竊取了原本屬於兄長的東西,來日必然會遭報應。」
這話,讓四周丫鬟皆目瞪口呆。
倒是王氏,多少了解自己兒子的性子,微微搖了搖頭後,只在心中腹誹了一句。
傻小子,真是忠厚得令人心疼。
罷了,既然你自己都不感興趣,我這個做娘親的又怎會強人所難?
想到這裡,王氏徹底釋然。
心中最後的一絲不甘心,也隨之煙消雲散。
……
張府,正堂白衣堂。
與尋常富貴人家,或者大家族正堂都喜歡取些吉祥富貴之名不同。
張家的正堂,卻就叫白衣堂。
之所以會取這個名字。
純粹是因為張家那位先祖,高風亮節,讓了半壁江山。
最後卻不受爵,不當官,飄然歸隱。
此等行徑,與白衣傲王侯又有什麼區別?
張家後人每每思及先祖事跡,心中皆欽佩不已。
故此,張家的正堂,也就以此典故,用白衣二字來命名了。
洛珩抬眸望了一眼白衣堂三字。
「令先祖讓公,真不愧為天下道德楷模。」
「珩每每讀及此段青史,皆心生感佩。」
此言一出,張家眾人面上皆浮現出一絲驕傲之色。
那是必須的!
大楚上至朝堂重臣,下至地方官員,誰不對他們先祖讓公交口稱讚?
作為後世子孫,他們自然與有榮焉。
唯獨那張鳴,卻不以為然地撇了撇嘴。
讓公讓公,讓個毛線啊!
他就覺得自己的這位先祖名兒取的不好。
你叫什麼不行,偏偏叫個張讓。
那豈不是天生就註定了你要讓江山?
要是你叫個張取,那最後坐江山的豈不是變成了咱們張家?
別看張鳴似乎加入了繡衣衛。
但事實上,他對朝廷和皇帝,絲毫沒有任何敬意。
他之所以入了繡衣衛,純粹是因為被鷲部番子給嚇到了。
再加上,黃石村慘案爆發。
洛珩將賈復掠奪百姓壽元的事情和證據扔給了張鳴。
張鳴才知道自己拜的那個師尊,竟然是個邪士。
中二病犯了的他,腦子一熱便答應加入了繡衣衛。