一路一言不發，徑直回到南鎮撫司衙門後。

  青龍才小心翼翼地上前問道。

  「都督，咱們剛剛為何不拿下那假先帝？」

  他有些不明白，洛珩原本都決定將羅佐和幕後主使一網打盡了。

  但偏偏，在亂扯了一通後，又帶著人回來了。

  全程竟然沒有半點要對付羅佐他們的意思。

  「你覺得先帝是真是假？」

  洛珩瞥了青龍、白虎、朱雀一眼，見他們皆面露疑惑，突然問了句。

  青龍一愣。

  他想了想，遲疑道。

  「想來……是假的吧。」

  青龍的語氣中，透露著不確定。

  這個不確定倒不是他自己看不透永仁帝的身份。

  事實上他內心早已判斷永仁帝是真的先帝復生了。

  只是，洛珩似乎不相信先帝，他作為下屬的自然不好唱反調。

  白虎、朱雀對視一眼，齊聲道。

  「假的！」

  相比起青龍的遲疑，白虎這朱雀倒是堅定得很。

  他們又從來沒見過先帝。

  先前洛珩一直死咬著先帝是假的，那麼在他們眼中，先帝自然就是假的。

  「不，是真的！」

  洛珩微微一嘆，道。

  此言一出，不僅白虎、朱雀驚呆了。

  就連青龍也大吃一驚。

  都督不是一直認為先帝是假的嗎，怎麼……

  「天子乃上承天命之人，但凡是帝王，身上必然會有天子氣。」

  「本督感應到天子氣了，濃且厚。」

  洛珩搖搖頭，道。

  聽到這話，青龍、白虎、朱雀三人愈發不解。

  既然都督都認定先帝是真的，為何嘴上又死咬著先帝是假冒的？

  見三人不解，洛珩倒也沒藏著，小聲道。

  「本督若是認了先帝，置上皇與陛下於何地？」

  「莫忘了，先帝與陛下的關係可不如世人想像的那般和諧。」

  「且如今京中亂象，多是這位先帝的手筆，本督又怎能認下先帝？」

  青龍、白虎、朱雀如今都算洛珩真正的心腹。

  像這種多少有些僭越的話，和他們說說倒也無妨。

  三人聞言，露出恍然之色。

  事實上，青龍先前也隱約猜到洛珩的想法，只是不敢確定罷了。

  「那都督為何不直接……」

  白虎面上抹過一絲獰色，比劃了個抹脖子的手勢。

  顯然這傢伙對於什麼先帝沒有絲毫敬意和忠心。

  大楚自太祖起，定下了歷代東宮太子執掌繡衣衛的規矩。

  這使得，為了能讓儲君有足夠的心腹班底。

  每一代繡衣四督司，在培養下一代四督司時，皆會三申五令，他們效忠的是太子，而非天子。

  故此，每一代四督司都是太子，或者說未來皇帝的心腹。

  而非忠誠於當代天子之人。

  當初太祖之所以定下如此規矩。

  就是有感於歷朝歷代奪嫡之慘烈。

  他不希望他的子子孫孫，也經歷這些事情。

  只是，太祖的這個規矩卻也造成了，歷代四督司對於前幾任皇帝敬意不足的後果。

  不只是白虎，朱雀眼眸中也抹過一絲殺意。

  唯有青龍，依舊面露遲疑之色。

  他到底讀過聖賢書，不比白虎、朱雀一根筋。

  洛珩聞言，搖了搖頭，嘆道。

  「本督何嘗不想將隱患除卻。」

  「但先帝天子氣猶在，除掉他，損耗的卻是大楚國運。」

  「如今的大楚，經不起折騰了。」

  聽到這話，青龍、白虎、朱雀三人皆默然。

  這才明白洛珩為何臨時又改變了主意，帶著他們匆匆返回。

  原來一切都是因為國運！

  ……

  皇宮，坐忘閣。

  雖夜已深。

  但坐忘閣依舊燈火通明，亮如白晝。

  保德帝是個極奢侈之人，節儉什麼的對於他來講，就是笑話。

  堂堂天子若還過得苦巴巴的。

  除了證明你是個不合格的無能之君外，又能證明什麼？

  他覺得，只要國富民強。

  天子這點個人享受，又值當什麼。

  如今大楚雖國勢衰微，經歷了一場又一場的大動亂。

  但保德帝的日常用度，依舊沒有減少。

  事實上，事實上保德帝個人再怎麼享受，花掉的錢於整個朝廷而言，也只是九牛一毛，不值一提。

  當初保德帝掏空國庫，並非是因為個人享受。

  而是……四處收羅各種天材異寶。

  這玩意才叫真正的花錢如流水。

  偌大的國庫都扛不住！

  反倒是現在，自覺修仙有望的保德帝，已經停止了搜羅各種異寶。

  他現在每年花掉的錢，也就是那麼回事。

  哪怕大楚今非昔比，這樣的消耗，也完全承受得起。

  「陛下！」

  王潮躡手躡腳走入閣內，輕聲道。

  正在盤膝修煉的保德帝並未回話，而是待體內真元繼續運轉了一周天后，才緩緩睜開了雙眼。

  「何事？」

  他看向王潮，問道。

  王潮是個極懂分寸的人。

  以往他正在修煉之時，除非外邊發生了十萬火急之事，否則王潮在一般情況下是不會來打擾他的。

  「陛下，暗衛來報……先帝復活了。」

  王潮低著頭，小聲稟道，聲音中隱約帶著一絲顫音。

  顯然此刻的王潮，內心絕對是有驚濤駭浪在翻湧。

  先帝！

  復活！

  一個駕崩了近三十年，怕是早就化作枯骨的老東西，居然復活了？

  這是何等匪夷所思！

  若非王潮知道暗衛皆是他一手培訓出來，忠誠、辦事能力皆不容置疑，恐怕他都要懷疑暗衛在戲弄他了。

  「什麼！」

  保德帝豁然站了起來，面上帶著驚駭的神色。

  老狗復活了？

  饒是保德帝已踏上修仙之路，此刻驟然聽到這消息，依舊被震撼得不輕。

  「這是怎麼回事？」

  「好端端老……先帝怎麼會復活？」

  保德帝面色陰沉，心情一下子壞透了。

  永仁帝晚年時，和他之間的矛盾幾乎已經不可調和。

  若非彼時他羽翼已豐，永仁帝不敢輕易動他，怕早就廢黜他儲君之位了。

  對於保德帝而言，永仁帝的復活，絕對是個噩耗！

  他就算再無法無天，再怎麼將滿朝文武玩弄於股掌之間。

  但面對永仁帝時，依舊有不可彌補的劣勢。

  法理、名分、孝道、大義等等。

  保德帝的皇位是傳承自永仁帝的，他敢反永仁帝，就等於反他自己。

  甚至，哪怕保德帝這種幾乎全然不在意名聲的任性之人，也絕不敢在孝道方面落人話柄。

  時至今日，孝道早已成了衡量一個人品德方面的標準之一。

  一個不孝之人，任你其他方面再有能為。

  也是個道德有問題的人！