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702章 反目

  魏忠賢走出牢房,心中帶著幾分複雜的情緒。

  他默默嘆了口氣,快步離開了詔獄,向皇宮走去。

  與此同時。

  御書房內。

  泰安帝罕見的沒有批閱奏摺。

  而是盤坐在那怔怔地發呆。

  他不知道這世界怎麼了。

  自從他登基後。

  往日的忠臣,一個個都開始反他。

  老師蕭正亮反了。

  幼年小夥伴的燕秋反了!

  其他亂臣賊子,更不必細說。

  泰安帝覺得很累。

  一次江陵縣之行,讓他頭一次生出我這麼辛苦到底為了哪般?

  與其這般矜矜業業治理朝政最終落得個人人皆反的下場,還不如學父皇那般擺爛躺平呢!

  一向勤政的泰安帝,居然生出這樣的想法。

  可見江陵縣之行,對他的打擊有多大。

  正自怨自艾間。

  忽有輕微的腳步聲傳來。

  泰安帝下意識抬起頭,卻見是魏忠賢回來了。

  他張了張嘴,想問魏忠賢問話結果如何?

  但不知為何卻又忍了下來。

  「陛下!」

  魏忠賢俯身行禮。

  泰安帝點點頭,卻一言不發。

  魏忠賢看到後免不了有些心疼。

  天子到底是他伺候著長大的,又豈能沒有感情?

  「陛下,奴婢問過隴鄢候了。」

  魏忠賢小聲說道。

  聽到這話,泰安帝似回過了些氣力,抬起頭。

  「燕秋怎麼說?」

  「隴鄢候說……他反的不是陛下,是大楚。」

  魏忠賢遲疑了一下,回道。

  這話讓泰安帝愣了愣,有些不解。

  「什麼意思?」

  什麼叫做不反,只反大楚?

  大楚把他怎麼了?

  歷代先帝是何其重視隴鄢候一脈?

  大楚哪對不起他們燕家了?

  「隴鄢候的意思是大楚重文抑武,但凡武勛誰不對大楚離心離德?他們燕家代代埋骨北境,死了多少子弟?到頭來文官們是怎麼對付他的?恨不得時時將手伸到鎮北軍,取而代之。他受夠了這群蠅營狗苟之輩的氣,如此朝堂豈能不反?」

  魏忠賢垂著頭低聲說道。

  這話,他倒是沒有添油加醋。

  幾乎是燕秋的原話。

  大楚的國策,太像前朝大虞。

  都是以文抑武。

  馬革裹屍的軍中宿將,不如一個鳥書生。

  縱觀大楚的這群勛貴、武將,哪一個心中不憋屈的?

  泰安帝聞言,默然無語。

  「隴鄢候還說……陛下是個好人,他也知道陛下有心改革!」

  「但,大楚已經病入膏肓,光靠什麼新法,也只是延緩大楚死亡罷了。」

  「他之所以帶兵南下,就是為了清除朝堂上那些腐朽無能之輩。」

  魏忠賢繼續說道。

  這依舊是燕秋的原話。

  魏忠賢沒有改動一個字。

  泰安帝面色已經有些難看了。

  燕秋的話,讓他想到了肅貪案引發的種種結果。

  他不得不承認,大楚的朝堂確實爛透了。

  「隴鄢候最後還說,他原也不想鬧到這種程度,但朝中卻有一個位高權重之人,密信邀他南下,所謂的清君側皆是此人一手策劃。」

  「不過……奴婢無能,未能問出此人是誰,請陛下責罰。」

  魏忠賢說著,拜倒請罪。

  這句話,卻是燕秋沒說過的。

  純屬是魏忠賢自己編造出來的。

  至於目的嘛……自然是為了將蕭正亮這個朝堂第一人給拉下馬。

  他很清楚泰安帝是個念舊之人。

  蕭正亮雖然和羅佐策劃了江陵政變,按道理早該抄家滅族了。

  但泰安帝卻始終沒有下這樣的聖旨,只是讓蕭正亮、羅佐禁足家中。

  顯然,泰安帝內心就沒想著要處置蕭正亮。

  倒是羅佐這傢伙,沾了蕭正亮的光。

  泰安帝也只是感情用事,而非是非不明。

  又怎會輕易饒過羅佐?

  「你有何罪?哈哈……」

  泰安帝沉默了片刻,突然笑了起來。

  笑聲中充滿了悲憤。

  「燕秋口中的位高權重之人,就是蕭太師吧。」

  「朕就知道,他從始至終都沒將朕當成君王看待過。」

  「他要的是朕成為他手中聽話的傀儡!」

  泰安帝攏在袖子中的雙手已經攥成了拳頭。

  虧他還想著要保老師一命。

  哪怕老師犯下了十惡不赦之罪,他都沒想過要處置老師。

  但老師是怎麼對他的?

  滿心都想著架空他,好實現自己獨霸朝堂的野心!

  見泰安帝失態,魏忠賢俯下身一言不發。

  他是個伶俐之人,自然知道此刻的泰安帝需要的是發泄,而不是寬慰。

  ……

  半天后。

  泰安帝累了,雙目無神地靠在椅中。

  魏忠賢見狀,小心翼翼地起身,走到泰安帝身旁,替他輕輕捏起肩膀。

  「魏伴伴,你以後會跟朕離心離德麼?」

  泰安帝這話問得很突然。

  以至於讓魏忠賢都愣了一下。

  不過這傢伙反應很快。

  立馬回道。

  「陛下,奴婢不懂什麼大道理,只知道若無陛下,奴婢剛進宮時,就被人打死了。」

  「自那之後,奴婢就發誓過,要報答陛下,哪怕讓奴婢丟了性命,奴婢也心甘情願!」

  魏忠賢的話回得極為巧妙。

  並沒有直接表忠,說什麼大義凜然的話。

  而是只突出一個報恩!

  這反而讓泰安帝更加相信了。

  他知道魏忠賢不是什麼好人,嫉妒賢能、貪財好權、無容人之量。

  但不管魏忠賢有再多缺點,對他的忠心卻做不得假。

  「朕不要你小命,朕要你好好活著,陪著朕一路走下去。」

  「就像父皇和王潮一樣。」

  「父皇能做到,朕也能做到。」

  泰安帝心下似好轉了不少。

  魏忠賢聞言,眼眸中抹過一絲喜意。

  王潮是誰?

  那可是大楚立國以來,內宦中獨一份的存在。

  若他魏忠賢能成為第二個王潮,那真死了都甘心。

  「你自幼陪伴朕一併長大,情分不比他人。」

  「朕有時候苛責你,也是對你期望甚高,但你卻不理解朕的用意,時不時對子玉……」

  泰安帝絮絮叨叨地說著。

  待提及洛珩時,他突然停頓了一下。

  緊接著所有的話語都被咽了下去,化作幽幽一嘆。

  「也不知子玉未來會不會也變得跟老師一樣。」

  他這話,說得極輕。

  若非魏忠賢一直豎著耳朵在聽,恐怕還真未必能聽清楚。

  魏忠賢面上堆起笑容。

  「陛下,洛侯不比他人。」

  「蕭太師本身就喜歡弄權,私下裡有奢靡無度,但洛侯本質上卻是個閒雲野鶴之人。」

  「他如今在朝堂任職,與其說是報君恩,倒不如說是在幫助陛下這位知己。」

  「奴婢敢打賭,洛侯和陛下您之間,必然不會反目。」