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28章 無形交鋒,最是兇險

  踏踏。

  老酒羊肉還未端上。

  門外,又傳來腳步聲。

  繡衣衛齊齊抬頭望去。

  繡衣宗師則不動如山,恍若未聞。

  門口。

  一個人影躍入視線。

  來者一襲黑衣,面目陰鷙,身上詭異氣息撲面而來。

  黑衣人忽停下腳步,凝視里端繡衣衛。

  目光相觸,空氣仿佛凝固。

  洛珩掃了一眼,看到那幾個繡衣衛神色一下子變得緊張起來。

  剛剛還不動如山的繡衣宗師,面色亦變得凝重了幾分。

  略一思怔,洛珩猜到了黑衣人的來歷。

  龍神八犬,鬼犬厲千絕!

  「玄武?桀桀桀……」

  門口的黑衣人厲千絕,突然發出桀桀笑聲。

  聲音沙啞難聽,宛若夜梟啼鳴。

  洛珩抿了抿嘴,想笑。

  對味了。

  原著中的厲千絕就喜歡桀桀桀。

  桀桀而笑,伴隨了他一生,是他的標籤。

  倒是繡衣衛這邊的宗師竟是四大督司中的玄武,著實讓洛珩沒有料到。

  在書裡面,玄武著墨很少。

  只提了一句他常年活躍於北境邊疆,為大楚打探草原部落的情報,幾乎不參與中土江湖事。

  從某種程度上講,玄武是如今繡衣衛中為數不多,還心懷忠義之人。

  他是朝廷的利器,並非三皇子的私人屠刀。

  他與其他繡衣衛不一樣。

  「厲千絕!」

  玄武口中吐出三個字。

  語氣低沉,隱約帶著凝重。

  他從未想過,會在江邊小縣內遇到凶名顯赫的鬼犬厲千絕。

  早知如此,他絕不會在這裡逗留。

  厲千絕是老牌宗師,縱橫江湖數十年,罕有敗績。

  遠不是他這個初入宗師境的新宗師所能匹敵。

  更遑論,他玄武最擅長的還不是江湖廝殺。

  玄武有自知之明。

  他很清楚自己打不過厲千絕。

  在厲千絕面前,或許他能勉強活命,但他的兄弟們卻難說了。

  一時間,玄武的心,漸漸沉到谷底。

  厲千絕沒動,就這麼玩味地望著玄武和繡衣衛們。

  不大的酒家內,氣氛越來越凝重。

  仿佛能讓人喘不過氣來。

  繡衣衛們心臟劇烈地砰砰跳動著。

  一貫刀口舔血的他們,在這一刻,竟發現自己連拔刀的勇氣都沒有。

  不是他們膽怯了。

  而是厲千絕身上恐怖的氣息,壓得他們幾乎無法動彈。

  就連他們的老大玄武,竟也在苦苦堅持。

  里端。

  酒家早已癱軟在地,似暈了過去。

  爐火上溫的老酒,正咕嚕咕嚕冒著泡。

  方桌一側。

  洛珩巍然不動,慢悠悠地品嘗著碗內最後一點甜湯。

  他身畔,沐卿綰、葉婉兒好似完全感受不到那恐怖威壓,只是見酒家內氣氛突然變壓抑,神情多少有些緊張。

  宗師亦有高下。

  誰強誰弱,一目了然。

  踏!

  門口的厲千絕,輕輕跨出一步,邁入門內。

  繡衣衛們身軀一顫,面龐瞬間變得煞白,殷紅的鮮血從嘴角邊緩緩溢出。

  玄武身形未動,臉色卻又發白了幾分。

  此刻的他,就宛如驚濤駭浪中的一艘小舟,隨時都有傾覆的可能。

  他很想庇佑他的兄弟們,然心有餘,力不足。

  無形交鋒,最是兇險。

  這一刻,玄武體會到了。

  ……

  咔。

  瓷碗與桌面碰觸後,發出些許聲響。

  雖不大,但在寂靜得可怕的酒家內,顯得清晰可聞。

  厲千絕的目光,一下子投了過來,凶芒閃爍。

  他一早就看到了這桌的一男二女。

  無非是他注意力全都放在了玄武身上,沒在意這幾個連螻蟻都稱不上的小傢伙而已。

  但現在,這幾個螻蟻卻……等等!

  厲千絕忽像意識到什麼似的,原本凶芒閃爍的眼神,漸漸變得驚愕起來。

  他的威壓,竟沒影響到他們?

  這……

  正自驚疑不定間。

  忽聽有聲音傳來:「今日清明,一路所見所聞,倒是令我詩興大發,綰綰、葉姑娘,且聽我吟詩一首,你二人品評一二。」

  卻是螻蟻中的少年笑著開口了。

  厲千絕尚未反應過來。

  少年已開始吟詩。

  「清明時節雨紛紛,路上行人慾斷魂。借問酒家何處有,牧童遙指杏花村。」

  聲音不大,清澈悅耳。

  但落在厲千絕耳中,卻……

  轟!

  厲千絕只覺得像是有晴天霹靂在耳邊炸響。

  炸得他氣血翻騰,大腦一片空白。

  他身體不自覺晃了晃。

  一股濃郁的血腥味,猛地竄了上來,讓他幾欲作嘔。

  體內的內力,徹底失控。

  橫衝直撞,不斷轟擊著他的周身經絡。

  厲千絕大駭,亡魂直冒。

  他在宗師中都屬於拔尖的存在,眼下這個不知來歷的少年,僅憑著聲音,就讓他隱隱有走火入魔的徵兆。

  此等手段,簡直聞所未聞。

  他懷疑……那少年很可能是大宗師強者。

  雖然他從未聽說過有哪個大宗師要比他們殿主還年輕。

  幾乎沒有任何猶豫。

  前一刻還大發神威,憑藉氣息威壓戲耍著繡衣衛的厲千絕,這一刻卻像見到鬼似的,身形瞬間從酒家內退了出去。

  乾脆、利落,宛如脫兔。

  堂堂鬼犬厲千絕,就這麼逃之夭夭。

  遠遠的,厲千絕還不忘回首凝望了一眼小小的酒家,眼神中帶著驚恐。

  清明時節雨紛紛,路上行人慾斷魂!

  這哪是行人斷魂,分明就是要斷他的魂啊!

  念及此,厲千絕步伐愈加快了。

  眨眼間便徹底消失在又漸漸下起的濛濛細雨中。

  酒家內的壓抑、凝重的氣氛,一掃而空,變得輕快起來。

  面色蒼白的玄武,凝眸深深望了洛珩一眼。

  卻見少年面帶笑容,朝著他微微頷首。

  將幾枚大錢放到桌上後,少年拿起包好的米糕和老酒,招呼了一下邊上的兩個女子,施施然走了出去。

  走到門外,少年彎腰撿起靠在門側的油紙傘,撐了開來,遞到少女手中。

  接著自己也打著傘,邁入濛濛細雨中,逐漸不見人影。

  玄武恍惚了好一會才慢慢回過神。

  腦中想著少年的身影,他恍若夢中。

  要不是這少年,他和他的兄弟們,今日恐有大兇險。

  他不知道少年為何要救他們。

  但,此恩,他玄武記下了。

  「老大……」

  繡衣衛們這會兒才像靈魂歸竅般,回過神來。

  他們面色慘白,帶著後怕的表情。

  差一點,差一點他們就見不到明日的太陽了。

  幸虧有那少年。