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2章 狼養大的少女

  三味書屋攏共有三進。

  前廳是書鋪,中庭是花苑,後院則是洛珩的住處,分正房一間,廂房兩間,廚房一間。

  這是老秀才故去後留給洛珩的。

  花苑不算特別大,前後二十尺見方,但布局精巧,頗具江南園林風韻。

  園中多栽種奇花異草,皆是洛珩近年來四下求購而得。

  西北角一簇紫竹,鬱鬱蔥蔥。

  紫竹畔建有涼亭一座,端坐其內可盡收園中景色,

  一條蜿蜒的鵝卵石小道,曲徑通幽,通往後院拱門。

  老實講,林溪縣城雖非郡城、京都這樣的大城,但因其地理位置聯通南北,為南北兩地交通樞紐,故而能在林溪縣城南之地黃金地段擁有這麼一座三進宅院,也屬實難得。

  園內無風,涼亭畔的紫竹林,忽有些許輕微聲響傳出。

  竹林內人影婆娑,隱約可見。

  沐卿綰用一種極其古怪的姿勢,宛若四足野獸般,自竹林內爬了出來。

  她全身緊繃,不斷用警惕、戒備的目光,打量著四周。

  烏黑的秀髮凌亂披散下來,看上去略有些板結。

  裸露在秀髮外的小臉,髒兮兮的,還帶著些許血污。

  身上的麻布衣衫,更是已多處破損,看上去落魄、狼狽極了。

  但饒是如此,依舊不難看出,她的五官極為精緻,妥妥的是個美人胚子。

  嗚!

  似聽到有腳步聲傳來,沐卿綰頓時像是炸毛了貓兒似的,身體微微弓起,口中發出不覺明歷的嗚嗚聲。

  她蓄勢待發,鋒銳的指甲,摩擦著地面。

  就算她現在受傷了,她也要給那些抓她的「獵人」狠狠地來一爪子。

  一息,兩息,三息……

  很快,一隻「兩腳獸」出現在沐卿綰視線中。

  作勢欲撲出的沐卿綰,愣了一下。

  不是那些紅衣服的獵人?

  自幼被野狼養大的沐卿綰,身上帶著一部分獸類的本能。

  她能輕易地感應到別人是否對她懷有惡意。

  在她記憶中,兩腳獸都是很壞很壞的。

  哪怕……去年將她認回的爹娘,都對她帶著嫌棄和厭惡。

  而眼前的「兩腳獸」,她竟然感應不到半點惡意,這讓她有些發懵。

  一時間,她愣住了,呆呆地望著眼前的「兩腳獸」。

  沐卿綰在盯著洛珩發呆的時候,洛珩也停下了步伐,觀察起沐卿綰。

  看著依舊帶著明顯狼性特徵的沐卿綰,洛珩嘴角微翹。

  這個少女可是他天定姻緣啊!

  他未來的娘子沐卿綰!

  嗚!嗚!

  或許是看到洛珩再次邁步走來,沐卿綰神經又一次緊繃起來,口中發出低沉的嗚嗚聲。

  她的聲音清冷極了,卻偏偏又帶著些許壓抑,聽著就像是野獸在向敵人發生警告!

  雖然沒感應到前面的「兩腳獸」帶著惡意,但「獸」類的本能,依舊讓她不允許任何人靠近自己。

  洛珩見狀,忙止住身形,定住腳步。

  他儘量發出最柔和的聲音。

  「別怕,我不是壞人。」

  洛珩知道,如今的沐卿綰還介於「半人半獸」之間,以往的經歷,讓她對人類本能的就不信任。

  所以,他得釋放出善意,讓沐卿綰不排斥他。

  沐卿綰並未應答,只是嗚嗚聲又低沉了幾分,急促了幾分。

  「我沒惡意,你身上有傷,我可以幫你。」

  洛珩放緩語速,柔聲道。

  他已經看到眼前少女的左腿隱隱有些顫抖,雖然她在極力掩飾著。

  洛珩依稀記得,書中交代過,沐卿綰為了躲避繡衣緹騎的追捕,摔斷了腿,被迫躲進林溪縣城。

  顯然,沐卿綰身上帶著傷,還不輕。

  天可憐見,這個眼下還沒徹底蛻變成女魔頭的少女,暫時沒遇到傳授她武藝的魔教前教主,半點武功都不會呢,全然是靠著「獸類」的本能,才一次又一次地躲避掉繡衣緹騎的追捕。

  現在腿都摔斷了的她,卻依舊不敢放下戒備,想想就讓人同情。

  要知道,沐卿綰算起來比他還小一歲,只有十五!

  更別說……在書裡面,沐卿綰還懷過他的孩子。

  只是孩子尚未出世,主角團便找上門來,替天行道,匡扶正義。

  他這個洛書生留下一句「娘子快走」後,直接領了飯盒。

  而沐卿綰雖最終逃脫,卻也被主角團所傷,以致小產……

  好不容易和父母相認,但又遭父母嫌棄,世人厭惡,處處不容於世,沒能讓沐卿綰心中的善念泯滅。

  但,失去夫君,失去未來孩子,失去生命中唯一的避風港灣,終於讓沐卿綰徹底黑化,踏上了與整個天下作對的反派之路。

  「嗚……哧……」

  看到洛珩試圖靠近,沐卿綰口中發出不明覺厲的低吼。

  她全身緊繃,齜牙咧嘴,活像一頭蓄勢待發,行將捕獵的野獸。

  這般兇巴巴的表情,落在洛珩眼中,只覺莫名可愛。

  洛珩心臟不爭氣地劇烈跳動幾下。

  他聲音愈發柔緩。

  「相信我,可好?」

  許是洛珩表現的人畜無害,又許是感受到洛珩釋放出的善意,讓少女不自覺放下了心防。

  原本擺出警戒姿態的沐卿綰,慢慢放鬆了下來。

  洛珩見狀試探著跨出一步,抬手伸向沐卿綰。

  這一次,沐卿綰沒動,只是凝望著洛珩。

  眼眸之中既有疑惑,又有莫名的期待!

  大手漸漸落下,覆在沐卿綰的小腦袋上。

  入手的感覺其實並不好,頭髮略有些油,一點都不柔順。

  洛珩卻不在乎。

  他很清楚少女為了躲避繡衣緹騎的追捕,一路上不知道吃了多少苦頭,哪有閒工夫去洗漱?

  像擼貓似的輕輕摸了摸沐卿綰的腦袋,洛珩下意識地看了少女一眼。

  卻見少女不知何時已經微眯起雙眼,口中隱約發出呼嚕嚕的聲音。

  還真和擼貓一樣?

  洛珩挑了挑眉,心下又是好笑,又是心疼。

  都說動物能本能地感應到人類對它的善惡,沐卿綰自幼喝著狼奶長大,身上多少帶著些獸類的本能。

  她能發出呼嚕嚕的聲響,證明是真接受了洛珩的善意,才會放下了心防。

  聽起來很神奇,但事實就是如此。

  擼了片刻,洛珩蹲了下來。

  輕輕地一手抬起沐卿綰背部,一手托住她臀部,將她抱了起來。

  少女似並無害羞的觀念,任由洛珩抱起。

  她的小腦袋下意識縮在洛珩懷中,蹭了蹭。

  再抬頭,沐卿綰仰起小臉,怔怔地望著眼前的「兩腳獸」,熟悉而又陌生的親近感浮上她心頭。

  她忍不住張了張嘴。

  「擼……」

  洛珩步伐一頓,面上露出好氣又好笑的神色。

  看過原著的他當然知道,沐卿綰其實很缺愛。

  如今,她因背著「謀害」姐姐沐瑾妍的罪名,逃出武威侯府,逃出她的家。

  一路上始終有繡衣緹騎在後面追捕她!

  朝不保夕,提心弔膽,狼狽不堪都不足以來形容她的慘!

  洛珩又怎忍心拒絕這個可憐少女的請求?

  他單臂抱住沐卿綰,另一隻手撫著她的秀髮。

  沐卿綰眯起眼,髒兮兮的小臉上露出享受的表情。

  顯然,放下心防的她,潛意識中似已將洛珩當成可以親近的人了。

  看到這一幕,洛珩呆了一呆,心中憐意大生。

  他不再去想什麼天定姻緣,也不再去想什麼看書時的角色濾鏡。

  他眼下只有一個念頭,要呵護這個可憐的少女。

  若可以的話……那就一生一世吧!