北境,落雁關。
一騎飛馳而來。
馬上騎士可以用悽慘來形容。
他似受了極重的傷,看上去奄奄一息。
但卻依舊牢牢抓著韁繩,咬牙堅持著。
他姓張,無名,因家中行三,熟人都只叫他三兒。
他是跟隨著姜破虜南下的突騎之一。
那天晚上,他和幾個兄弟本已帶著玄武突圍而去。
誰想,半路上又遇到了伏擊。
這次是朝廷的飛翼軍。
相比起鎮衛軍,飛翼軍顯然更擅長用弩。
僅僅一輪齊射。
他的幾個兄弟便都中箭身亡。
他也被一箭射中了胸口。
只是他運氣好,天生心臟偏右,才躲過一劫。
但饒是如此,當時的情況也危險得很。
關鍵時刻,玄武吸引了火力。
讓他成功逃了出來。
這些天,他東躲西藏,甚至都不敢靠近人煙密集的地方。
只為想著北上,將消息告知將軍。
他身上的傷口早已惡化。
張三兒知道,他活不了了。
但那又如何?
自從進了鎮北軍後,他就早就有了命歸沙場的準備。
只是令他遺憾的是……他不是死在和突奴人的戰場上!
殺他的都是自己人啊!
張三兒勉強抬頭望了前方一眼。
威嚴的落雁關就在眼前了。
他不由精神一震,仿佛所有的疲勞都徹底消失了。
駕!
他用盡最後的力氣,揮動馬鞭。
馬兒的速度瞬間又加快了幾分。
事實上,馬兒也很疲累了。
一路行來,就沒有時間停歇過。
但張三兒卻顧不得那麼多了,他怕自己堅持不到見到將軍。
「警戒!」
看到有騎士靠近,城頭上的士卒頓時發出了警訊聲。
部分士卒,更是已經飛快的箭矢上弦,瞄準了飛馳而來的馬匹。
雖然……這是從關內而來的騎士。
但誰知道會不會是敵軍細作之類的?
士卒們可不敢放鬆警惕。
馬兒馱著張三兒漸漸靠近。
「等等,都別動手!」
驀地,有統領看清了來者,忙喝止住張弓搭箭的士卒們。
「可是突騎?」
統領深吸一口氣,喊道。
馬上的張三兒自然也聽到了,只是……他已經沒力氣回話了。
「統領,是突騎。」
「這小子我認識,是跟著姜千戶的張三兒。」
副統領凝眸觀望了片刻後,朝統領說道。
聽到這話,統領點了點頭。
但他依然沒徹底放鬆警惕,只是對著一名士卒吩咐道。
「帶一隊人從側門而出,把他帶進來。」
士卒應諾而去。
很快,便有一隊士卒,打開了城關側門,朝著張三兒圍攏而去。
「我的天,他昏迷了。」
有士卒看到張三兒後,發出了驚呼。
城頭上,統領和副統領似乎都聽到了。
他們彼此對視一眼,都從對方臉上看到了一絲驚愕和凝重。
這突騎既是姜破虜身邊的人。
他不應該在南邊嗎?
怎麼孤身一人回來了?
還昏迷不醒?
看來……姜破虜那邊發生了意外啊!
統領和副統領都不知道走私案一事情。
他們只知道姜破虜奉了將軍之命南下一趟,具體南下幹嘛,卻不得而知。
「你去找軍醫,一定要讓軍醫保住那小子的命,若……真回天無力,也要吊著他一口氣等將軍到來。」
統領知道事情緊急,忙朝著副統領說道。
副統領點點頭,急急忙忙轉身去尋軍醫了。
而統領,則快步朝著關內走去。
……
「將軍!」
一座簡陋的營房內,圍攏了不少人,見燕秋到來,紛紛行禮。
燕秋擺了擺手,問道。
「他情況怎樣?」
他也看到了榻上昏迷的張三兒,眉頭不由緊緊皺了起來。
雖然眼前的張三兒只是一名小卒。
但對於燕秋而言,鎮北軍的一兵一卒,都是他兄弟。
是血濃於水的袍澤!
他不希望任何人出現意外。
更別說……張三兒很可能會給他帶來重要的消息。
「將軍,老朽已經盡力了。」
「他傷勢太重,又沒能好好治療,恐怕……」
軍醫聞言,面露慚愧神色。
聽到這話,營房內的統領、副統領等人,全都沉默了下來。
哪怕已經見慣了袍澤離開,見慣了生離死別。
但……每經歷一次這樣的事情,心頭依舊不好受!
「不過將軍放心,老朽已經用針吊著他一口氣了。」
「估摸著一會就會醒來。」
軍醫見狀,忙又說道。
燕秋點點頭,道。
「有勞了。」
他言語間顯得頗為客氣。
事實上,這位軍醫可不是普通的軍中醫生。
他是燕秋動用了隴鄢候府以往的人脈,請來的一位名醫,醫術相當不錯。
故而燕秋面對他時,一向都很客氣。
果然,沒過片刻。
張三兒幽幽醒來。
看到眼前突然多了許多人影后,他一個激靈便欲掙扎著跳起,但卻又觸動傷口,頓時疼得滿頭冷汗瞬間滲出。
「別動!」
軍醫忙將他按住。
有了這麼個緩衝時間,張三兒也終於看清了眼前這些人影。
「將軍!」
他面上露出激動的神色。
他一路咬牙苦苦堅持,不就是為了回來見將軍,把消息告訴將軍嗎?
現在……他總算可以放下心中大石了。
「南邊發生了什麼情況?」
燕秋也不猶豫,直接問道。
看到張三兒的那一刻,他就知道南邊多半發生了大事,甚至弄不好姜破虜都……
「將軍……找到帳簿……老大死了,玄……玄武大人死了……」
「朝廷……朝廷殺的。」
或許因為是放鬆了下來,張三兒頓感生機流逝,說話也變得虛弱無比,斷斷續續。
統領和副統領等人忙識趣地退了下去。
營房內,只剩下燕秋、軍醫和張三兒。
軍醫也想走,只是不敢走。
他還在用銀針吊著張三兒一口氣呢。
他若離開了,恐怕……
「蛀蟲呢?」
燕秋沉默了一下,又問道。
這些……他預料到了。
「驃……驃騎將軍……趙哲……」
張三兒勉力張了張嘴。
說完這句後,他耗盡了所有生機,氣絕身亡。
燕秋的面色變得極度難看。
他捏了捏拳頭,閉上了雙眼。
幾息之後。
他又重新睜開眼。
「勞煩先生和統領說下,好好安葬了這位兄弟。」
燕秋轉頭朝著軍醫說了一句。
下一刻,他便邁步踏出營房。
他的身上已經帶上了凌厲的殺意。
趙哲!
蛀蟲竟是你!