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三百四十一章 道理講完

  「好了,各位同學,今天時間不早了,都抓緊洗漱睡覺。閱讀」江澈拍了一下手站起來,笑一下說:「腳臭的,還有太吵的,一會兒都踢出去哈。」

  他像個沒事人一樣。

  「啊……好的。」

  「好。」

  室友們一個接一個站起來,拿起毛巾、牙刷,抓緊時間洗漱。

  306宿舍是12人間,有4個空鋪,其中兩個放了東西,還兩個一直空著,所以江澈把來學校路上新買的被褥鋪一鋪就能睡。

  老床已經被鄭書記玷污過了,就讓給他了。

  最後一個洗漱完畢,時間也差不多了,江澈進門同時順手關了燈,上床睡覺。

  大學宿舍,剛熄燈,竟然鴉雀無聲。

  半個多小時後……依然鴉雀無聲。

  「什麼情況?」江澈心說這幫小子不會在謀劃什麼報復行動吧?在等我睡著?

  抱著警惕,他一直沒敢入睡。

  結果,就聽見黑暗當中,葉愛軍突然悠悠地說了一句:「欸……他其實不是輔導員,對吧?」

  有人「嗯」了一聲,「不是。」

  「那我們在慌什麼?」王川坐起來,小聲說:「為什麼要這麼聽話?」

  「對哦。我這緊張得都睡不著。」

  廖敦實也鬱悶地坐起來了。

  原來基本都沒入睡,一群人在窗口透進來的淺淺月光下紛紛坐起來,互相看了看。

  「從心理學上來說,這應該算潛意識裡的恐懼。」童陽小聲做了個分析,說:「他前面演得太像,我們都有固定印象了,所以一不小心就容易產生錯覺……尤其是現在這種時候,快入睡了,意識模糊。」

  童陽同學這一刻弗洛伊德附體。

  幾個人聽完想了想,好像有道理,然後廖敦實語氣委屈加憤懣說道:「那怎麼辦啊?就這麼一直怕啊我們大家……四年呢。」

  「也是哦。」

  「是。」

  「是得想……」

  幾個人小聲嘀咕著。

  「誰在說話?!再吵踢出去了啊。」江澈用很深沉的嗓音,突然接了一句。

  骨碌、骨碌、骨碌……

  坐著的幾個人都迅速無比躺下裝死……然後想一想,好像哪裡不對。

  「……憑什麼啊?」

  「對啊,老江,憑什麼啊?」

  鄭忻峰迷迷糊糊坐起來,「叫我幹嘛?」

  全亂了。

  「庫庫庫庫庫……」一直躲在被子底下沒吭聲,都以為睡著了張杜耐是個看起來很乖很老實的孩子,中等個頭,微胖,終於,他忍不住笑出聲了。

  都被感染了,宿舍里笑罵聲亂做一團。

  「篤、篤篤。」

  敲門聲傳來。

  所有人頓時收聲,有點害怕這都是高中時代和軍訓期間養成的條件反射,怕被查寢,扣分……所以,正常上課了也查麼?

  「篤篤篤。」

  敲門聲再次響起,這一次響聲更大,節奏裡帶著明顯的不耐煩。

  「開下門。我是學生會的。」

  果然是學生會,可是我們這有老師啊……不對,我們沒有。

  大家都是心裡一慌,下鋪靠門的張杜耐趕緊爬起來,過去開門。

  「以為你們睡了呢。」

  伴隨著嘀咕聲,門外一前一後走進來兩個人。

  「我聽說你們宿舍有空鋪對吧?」走前的一個問,問完自己看了一眼,看見空鋪,轉身直接對另一個說:「西島老師,你就先住這吧,怎麼樣?」

  西島,這名字聽著像詩人啊,江澈心說,那啥,不是有個出名的叫北島嘛。

  緊跟著,他就很確定了,因為這位西島老師應了聲「行」,人走進來,一頭長髮,肩後還扛著被褥搪瓷盆……這tm流浪詩人啊。

  詩人把被鋪放下了,搪瓷盆撞擊床板,哐噹噹幾聲。

  「給大家介紹一下,這位呢,是著名詩人西島,大家平時可以叫老師……」前一位說:「對了,我叫劉名聲,大三,學生會宣傳部部長……歡迎新同學。」

  他頓了一下,發現竟然沒人叫部長好,只好自己接著說下去:「西島老師是來我們學校交流的,大家多照顧,多學習。」

  「好的。」

  終於有人應了。

  劉名聲部長揮了揮手,「那我就先回去了,西島老師坐了一天火車,早點休息。」

  「好的,劉部長再見。」

  詩人客氣回應了一句,等到劉名聲出去,門關上,才又向306的各位自我介紹了一下,「大家好,我叫西島,是一個沒有家的行者。寫詩、唱歌,週遊世界,這就是我的人生。很高興來到深大,見到大家。」

  這種情況在十幾二十年後如果出現……是奇葩。

  但是在1993年還不是,這個時候的流浪詩人、流浪歌手就是這樣到處瞎混的,高曉松老狼他們也幹過。

  所以,這算是很平常的一種情況,甚至因為詩歌熱潮尚未褪盡,校園民謠新近崛起,他們身上往往帶著一種光環,一種令人嚮往的浪漫主義色彩……

  總之很好混,混吃混喝,還能混姑娘。

  「西島老師好。」

  「歡迎。」

  當場,有室友態度禮貌地表達了歡迎。

  「不用客氣,希望有機會跟大家交流。」西島老師看樣子還算滿意。

  對於這件事,鄭書記沒吭聲,像是睡著了。江澈則是一種無所謂的態度,時代如此,人家也沒惹你,沒必要不讓混。

  他是這麼想的,但是很快,他就不這麼想了。

  西島老師把被鋪攤開,鋪好,把搪瓷盆放下,然後大概脫了鞋……一陣惡臭頓時把整個306變成人間煉獄。

  忍,忍一下,江澈離得還算遠,把頭埋進被子裡,心想著,他應該會去洗漱吧?

  「啊…啊……」西島老師連著打了兩個呵欠,「夜風裡有好夢,各位同學,睡了。」

  他竟然就這麼躺下了。

  一陣痛苦、無奈,靠窗的王川和葉愛軍默默把窗全開了,但是效果……幾乎沒有。

  「這……唉。」

  離詩人最近的童陽嘖了一聲,想想,還是忍住了。

  似乎都在忍耐。

  「這nm啥味啊?」

  伴隨著濃重的口音,迷迷糊糊坐起來一個人。

  大家這才發現,原來之前有一個人一直都在睡,管照偉。

  兩次大動靜都沒鬧醒他,結果還是被熏醒了。

  「這nm是誰沒洗腳啊?」管照偉坐起來後左右看了看,順著幾個室友手指偷指的方向看去,「欸……他誰啊?哪旮瘩冒出來的?」

  「呃,剛學生會劉部長帶過來借宿的……西島老師,是詩人。」廖敦實算是給做了個介紹。

  「哦,那個,西島老師,你能去洗漱下嗎?」

  管照偉語氣不是太好,但也還算客氣。

  西島老師翻了個身,面對牆壁,壓根不搭理他。

  「欸,西島老師……西島老師?!」管照偉又喊。

  還是沒反應。

  一個能到處騙吃騙喝的詩人的臉皮,不是普通人可以企及的,室友們都徹底無奈了。至於他為什麼就是不去洗腳……誰知道啊?

  沒忍住,管照偉直接急了,提高嗓門道:

  「詩人不用洗腳的嗎?」

  「哎,你,洗腳去……還有把鞋放外面去。」

  這一刻,詩人的尊嚴被侵犯了,聖潔被褻瀆了……這些都是江澈猜的,其實也可能只是惱羞成怒,西島老師在黑暗中嗤笑一聲:「犬吠擾人夢。」

  「你tm說的啥?」管照偉梗著脖子,「讓你洗個腳而已。」

  「我說犬吠擾人夢。」

  「我說你特碼找削。」

  管照偉一下站起來,準備下床動手。

  下鋪的張杜耐連忙探身給他攔住,「別,老管,動手就不好了,你忘了輔導員說過……呃,總之,別動手。」

  因為這一句,管照偉的潛意識恐懼大概也出現了,想想輔導員的話,大學,前途,希望,上半年的致死事件,深大領導的態度……

  借著張杜耐死死給他抱住這個台階,管照偉勉強準備忍下來。

  詩人發現了,得意坐起來,眼瞅著管照偉,挑釁道:「你動我試試?」

  身為一個東北爺們,什麼都能忍,這個是絕對沒辦法忍的。

  管照偉一下甩開張杜耐,「試試就試試。」

  「別呀,老管。」

  「攔一下,攔一下。」

  一時間,室友們紛紛出聲相勸,就算事後扯不上學校追究,這傢伙是本地口音的學生會部長帶來的,而且是一個詩人,有著天然輿論優勢……大家都擔心管照偉事後會吃虧。

  兩名室友跳下床合力將管照偉抱住,同時扭頭看向江澈。

  其餘的室友,也都不約而同看向江澈。

  關於輔導員的潛意識的另一面,終於出現了。

  「吵什麼吵?」

  江澈終於出聲了,包括管照偉在內,所有人都愣一下,就像是被按了暫停鍵。

  「動手想幹嘛?遇事講道理嘛。」江澈平和說:「其實呢,詩人,生活中灑脫不羈一點,完全可以理解。」

  「咦?」西島老師詫異一下,朝江澈看了看,眼神有點欣賞。

  「再說西島老師都坐了一天火車了,好像洗漱用品也沒帶……」

  西島老師接話說:「是兩天一夜……火車。」

  「你看?兩天一夜……」說到這好像有點耳熟自己的話,好像是個什麼節目,江澈頓了一下,說:「多累啊。再說了,男人身上有點味道,不也正常嗎?」

  話說到這,西島老師已經感動得想跟江澈交流詩歌了,他站起來,看著江澈,「這位同學,你……」

  「我道理已經講完了,你再不去洗腳,我就弄死你。」

  詩人:「……」

  室友們:「……」

  「記得把鞋子帶出去。」

  詩人:「……」

  「看我幹嘛?跟你說,我還沒打過詩人呢。」

  詩人:「……」

  「我也沒打過啊。」鄭忻峰坐起來,拿被子捂著鼻子嘴巴,悶聲說:「打吧,你們不怕臭你們打,打完我扛,反正我不是你們學校的。」

  詩人:「……」

  他去洗腳了,走了兩步,又回頭,把鞋子帶了出去。

  宿舍里,室友們面面相覷,那詩人為什麼會服軟,因為江澈和鄭忻峰,是真打算揍他……而且沒當一回事。

  我的室友是輔導員;

  我的室友是騙子;

  我的室友是老總;

  我的室友是流氓……