航班在浦東機場落地時候,剛好是上午八點,霍欽執飛結束直接來廊橋接機。
身上是未換的制服,他就挺拔站在那兒,臂彎里抱著檐帽,什麼都不需要做,已經惹得下飛機的女乘客面若紅霞,蠢蠢欲動。
寧佳書結束工作下來,剛好見有二十出頭的漂亮女孩兒在問他要號碼。
她沒有像往常一樣依著性子上前示威,只遠遠看著他微微頷首,低聲拒絕了別人。
抬頭瞧見她時,面上格式化的禮貌終於落下,冰雪初融般揚起唇角,朝她招了招手,「佳書!」
霍欽真的是一個優秀極了的人,他被許多人仰望著,可是看見她的時候,眼睛裡就只剩下她的存在。
多麼完美的男朋友,可是寧佳書卻並不是一個完美的寧佳書。
她按下心中說不出哪裡冒出的酸楚,擠出笑容迎上前去,與他並肩朝前走。
「航班還順利嗎?」
「嗯,回來時候天氣很好,飛得很輕鬆。」
「…那個人呢?他情況怎麼樣?」霍欽稍有遲疑,但還是問了出來。
雖然沒有提名字,但寧佳書怎麼會不清楚他問的是誰。
「不太好。」寧佳書猶豫很久,最終講了實話。「他現在呆在洛杉磯一家療養院,我見到他的時候,他的狀態很頹喪,好像對一切失去了興趣,我沒敢呆很久,只陪他聊了一會天。因為很內疚,也很害怕。」
「但護士卻說,這已經是他這些日子以來狀態最好的時候。」
她低著的頭幾乎不敢抬起來,霍欽幾乎沒見過這樣的寧佳書,她沒有了像往日一樣傲氣逼人、光彩咄咄的面具,反而是低落而忐忑的,她攤開自己的疑慮,向他剖白自己的害怕和愧疚。
霍欽原本應該高興,但他不知為何半點高興不起來。
原本期望這趟旅程能將一切結束,可現在看來,效果適得其反。如果寧佳書沒有去這一趟,他或許還能繼續自欺欺人下去,可當她把一切告訴他之後,霍欽頭一次開始後悔自己光明磊落的人生為什麼不能更自私一些。
「夏圖南說,讓我以後有時間就給他打幾通電話,有時間能去看一看他。我…沒有答應。」
霍欽原本應該安慰兩句,或者給出一些建議,可在當下,他半個字也吐不出口,只能緘口不言。
很明顯,季培風是在意寧佳書的,她的一舉一動都能影響他的狀態,也許還能讓他好起來。
他能說什麼?勸佳書不要放在心上,拋開這件事?
那和他為人的原則不符,他很清楚,季培風今天的樣子,確實不能和佳書撇清關係。
把佳書讓給季培風?
那更不可能,因為他同樣需要她。她是時隔多年失而復得的珍寶,他的愛絕對不比季培風少半分。
霍欽把所有的雜念按在心底,強迫自己不再理會這些,接過寧佳書的飛行箱,「走吧,先去吃早餐。」
在男朋友面前說前男友需要她,這些話饒是寧佳書講出口也很艱難,但是她也不敢瞞,因為霍欽自己早晚會知道,與其從別人的口裡聽說,還不如她自己先坦白。
一口氣把所有的事情傾訴完,她偷看他的眼睛,想看看他的反應,然而霍欽面上平靜無波,什麼也沒看出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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落地三天假期,晚上寧佳書照例去健身房,拉伸了十幾分鐘,前台匆匆跑過來跟寧佳書道歉。說她之前的教練方醒川已經把俱樂部的股份轉賣,員工們猜測大抵是回澳洲了,店裡只能給她換個教練。
「真的非常抱歉,我們會給您換店裡最好的教練,如果您實在介意的話,我們願意為您的年卡辦理全額退款。」
寧佳書疑惑:「他走之前沒留下什麼信息、沒說要去哪兒嗎?」
「沒有,我們俱樂部大股東收下他的股份之後,這一周來,員工們好像沒人能和他聯繫上。」
「要是都退款,退得過來嗎?」
「好在方教練底下就兩三位會員。」前台慶幸,「不然他離開得這麼突然,也沒交接,真的還挺難辦的。」
寧佳書一開始本就是第六感猜他和周映也許有點兒貓膩,才選了方醒川做教練,這會兒倒也沒為難人,乾脆利落就換了人,只是這件事到底在她心裡留了印兒。
飛行員是最需要保持好體質的職業之一,平日晝夜顛倒在天上飛,只能靠落地時間調節身體狀況,寧佳書在跑步機上呆滿一個小時,下來大汗淋漓。
沖完澡擦著頭髮,她在儲物櫃裡發現了寧父的未接來電。
寧佳書有些疑惑,這個點在澳洲是深夜了,按寧父平日的習慣應該早早上床睡覺了才對,怎麼這時候打電話過來。
電話才接通,便從那邊傳來新生兒的啼哭。
寧父壓低的聲音,難掩喜悅和興奮「佳書,你有弟弟了。」
寧佳書怔了怔,後知後覺反應過來,周映十月懷胎也該到生產期了。
弟弟她已經有一個,隨著年紀增長,再來一次,好像已經找不回當初那種被世界拋棄的感覺,唯一令她有點在意的,只是這個孩子的生母是周映而已。
她的目光不正,行為功利,寧佳書不喜歡。
但男人這把年紀有了老來子,確實是件開心事兒。她努力挑了挑嘴角,好讓自己的聲音聽起來輕鬆一些,「恭喜你啊,爸。」
就是通報下喜訊,寧父也沒來得及多講,就匆匆問了幾句她這兩天的狀況,詢問她願不願意休幾天假去澳洲玩一玩,順便探望出生的弟弟。
「這段時間是旺季,航班挺多的,修不了,下次吧。」
在得到寧佳書否定的答案之後,通話很快結束,臨掛電話前,寧父怕她失落,還安慰了她一番:「佳書,你永遠是爸爸最愛的女兒。」
「嗯,我也愛你,爸爸。」
寧佳書低低回道,掛斷後還盯了屏幕半晌。
寧父出國前和她交過底,等周映的孩子出生,就會把名下百分之十五的股權讓渡書籤給她,意思是大頭還是留給她的。
其實這種保證很空泛,兩個都是自己的孩子,這種狀況誰都不能保證在未來還能一碗水端平。但寧父走後,寧佳書也很快想通了,反正錢是寧父自己的,他願意留給誰,除了他自己,誰也沒有置喙的權利。
給周映那些,就當是她用青春陪伴寧父安度中晚年的報酬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