寧佳書聽說了孩子真是宋博聞的時候,只覺得可笑,竟然還真被她猜到了。
女人蠢起來的時候,智商還真是比預料中還要低得可怕。
宋博聞也比想像中更卑鄙。
「……叫了宋博聞今晚來家裡吃飯,我心裡總覺得有點不安定。」寧母的聲音里不知怎地帶著點重音,嗡嗡的。
「媽你感冒了?」
「沒有,」寧母在電話這端搖頭,「我和羅圖她爸爸因為這件事吵架了。」
「吵架?」
寧佳書頗有點不敢置信,寧母的脾氣像一軟白面,誰都可以揉捏兩下,能和羅父吵起來,不知道是受了多大的委屈,氣頓時便上來了。
「他算什麼東西,住你的吃你的還得給他養孩子,居然還有臉怪你?關你屁事。」
「佳書……」寧母的聲音有點疲累,「女孩子別這麼說話,會嫁不出去的。」
「不稀罕嫁,你先做飯吧,今天晚上我也回來。」
「還是別回來了,你不是不想見他們嗎?」
「要來,這麼難得的戲,怎麼能不看。」
寧佳書掛了電話,起身便去換衣服,她其實懶得蹚這渾水,只不過怕寧母一個人在家被遷怒受委屈罷了。
她懷疑羅父是不是到了男人的更年期,否則那些年騙著哄著好不容易住進的大房子,這會兒怎麼會腦子拎不清和寧母吵架,還是得防著點。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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當天下午,寧佳書在霍欽那蹭飽了飯,又喝下了大碗雞湯,這才心滿意足起身收拾碗筷。
反正晚上回家肯定沒心情吃飯。
她最近腸胃感冒,聞不得腥味,連平時最喜歡的魚湯也不愛喝了。
都說懷孕的人會口味大變,討厭吃從前喜歡的東西,這更加深了霍欽的誤會。
雞湯還是霍母拎過來的,不知道她叫人辛辛苦苦給兒子熬的湯進了她的肚子,會不會氣得跳腳。
「我來洗,你別彎腰。」碗才進洗碗池,霍欽便過來搶她的抹布。
寧佳書被逗得發笑,「我還不至於連個碗都洗不了呢,你都做飯了,給我吧。」
霍欽不肯讓,只叫她去客廳坐著先等,「我把碗擦完就送你回去。」
「我自己開車也行的,你都累一天了,不用送我。」
「不行,我不放心。」
「你這兩天怎麼了,我又不是瓷做的,你怎麼緊張成這樣?」
霍欽閉口不言。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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直到回到家,進門,瞧見客廳的宋博聞,寧佳書還覺得荒唐。
幾個月前還信誓旦旦愛她,前不久還擁著個漂亮女孩和另一個姑娘相親的人,現在和她的繼妹並肩坐在餐桌一端。
羅圖向寧佳書投過來的眼神滿是居高臨下,仿佛她已經真切地和身邊的人成了一對。
確實,小報上宋博聞的前女友那麼多,倒還真沒聽說過他讓誰懷孕的,羅圖是頭一份。
寧佳書笑。
羅父給宋博聞倒了一杯酒,瞧著他身後那個司機模樣的人很是不滿。
「小宋,我有私話要說,就不能先屏退其他無關的人嗎?」
「哦,」宋博聞像是才反應過來,手在桌面上交叉擺著,回頭瞧一眼,「不用了,他跟我很久了,您儘管放心說,他不會亂講話的。」
這種事,要他怎麼當著外人的面坦然說出來?
又靜默了片刻,羅父清咳了幾聲,才開口道,「我女兒懷孕了……」
「恭喜啊。」
宋博聞輕笑,冒出一句在所有人意料之外的話。
羅父眉頭一皺,發現事情並不簡單,這會兒也顧不上心平氣和,疾聲道,「是你的孩子。」
「我的孩子?」宋博聞眉梢一挑,像是聽到了個天大的笑話,「您在開玩笑吧,我和您的女兒之間什麼都沒發生過,怎麼能是我的孩子呢?」
「你是不是個男人,難道這種事我女兒還會撒謊不成?」
「這您就得問她了。」
所有人的視線移向羅圖,她的臉色煞白,額頭也隱隱是汗。
羅父沉浸在怒氣中,沒有發現端倪,厲聲催促,「羅圖,那天晚上發生了什麼,把你對我說過的對他再說一遍,這小子不想認帳……」
羅圖是個女孩,又還當著外人的面,話到此處,她的面子再也繃不住,摸著肚子,低低啜泣起來。
「說啊!」羅父急了,當即罵道。
「那天……我跟你去參加你朋友的生日會,你喝多了,我也喝多了……」
「我是喝多了,但我喝醉之前,朋友已經幫我準備好過夜的房間,房間裡沒有第二個人。我原本以為你已經自己回去了,現在看來……孩子的父親並不是我,如果你想找一找那個人究竟是誰,我願效犬馬之勞。」
話到此處,寧佳書算是聽明白了。
宋博聞雖然品行低劣,但還不至於撒謊。
羅圖自己也不確定孩子的父親是誰,記憶模糊,乾脆一股腦歸到帶她去的宋博聞身上比較合適。
羅父卻不肯相信,他固執地覺得自己女兒不可能騙人,拍桌而起,「你撒謊,搞大了我女兒的肚子還不想承擔責任,天底下哪有這麼便宜的事!」說著,揪起宋博聞的領子就要揍他。
宋博聞紋絲不動,他身後的人出手了,沒等寧佳書看清,羅父已經被那司機將手縛在背手往地下一按,整個人動彈不得,痛苦地嚎叫。
寧佳書這才知道,宋博聞留著這個人的用意。
她現實里鮮少見身手這麼利落的人,這動作也太快了。
寧母被急慌了,差點嚇哭,趕緊起身過來,「他不是故意的,快把人放開,他的手要斷了……」
那司機回頭望,瞧見宋博聞示意,才肯把手放開,這次羅父不敢再輕舉妄動,只是嘴上還不肯饒人,「自己做過的事情,你有膽子做,沒種承認……」
寧母去扶地上的人,被羅父一把甩掉,「走開。」
「我要是真做了,自然會承認。再不然,你不願意相信,等你女兒的孩子生下來,和我去做個親子鑑定好了。」宋博聞把剛剛他給自己倒的半杯酒喝完,笑道,「要真是我的孩子,我肯定不虧待他。」
「混蛋!」寧母罵,佳書當初果然沒有說錯,他根本不是個好人。
「嗯,我是混蛋,但我可沒對你女兒混過,」他回頭看寧佳書,「你說是吧,佳書。」
所有人里,只有寧佳書在位子上坐得最穩,戰火猝不及防燒到她身上,她深深皺眉頭來。
「別再說了,別說了。」羅圖的啜泣聲終于越來越大,她捂著肚子蹲下去,仰頭看著宋博聞,「你怎麼能這麼對我,我這麼喜歡你,我愛你啊,你怎麼能這麼無情……」
「是嗎,你喜歡我?」宋博聞搖頭,自問自答,「這句話我聽得多了,好壞還是能分辨的,你愛的不是我這個人,是我身後的一切。倘若沒了這些,你還會喜歡我?」
寧佳書心想,他對自己的認知倒是真切。
羅圖淚眼朦朧搖頭,「我會,我喜歡的就是你,是你這個人。」
宋博聞嗤笑一聲,搖搖頭,「這話你自己信嗎?」
一頓飯最終以鬧劇收場,結局在意料之外,卻似乎又是情理之中,寧佳書唯一沒猜錯的是,寧母一桌子菜果然白做了,所有人一筷子也沒動過。
宋博聞走後不久,她陪著寧母安慰兩句,也很快下樓。
卻不想,宋博聞的車還停在原地沒走,待她到了跟前,車門便打開來,攔住去路。
「我家裡已經被你攪得一團糟了,你還想做什麼?」
「別這麼看著我,你現在的眼神讓我很不舒服。」宋博聞提醒。
「你果然比我想像中更卑鄙。」
「我做了什麼?我不過是應她的請求,帶她去參加了幾場入流的聚會而已。」
「是,你什麼也沒做,你不過是利用她的貪慾懲罰她,順便禍及我的家人。」
昏黃的車燈里,他點了一根煙,菸頭是猩紅色,「這麼晚,去哪兒?找你男朋友?」
「關你屁事。」
寧佳書並不理會,繞道朝前,卻被宋博聞抓住手。
「放開!」寧佳書掙扎。
「你騙我。」
「我騙你什麼了?」
「你拒絕我說不會吃回頭草,現在和霍欽又算什麼?」
寧佳書猛地抬頭,用盡力氣把他的手甩到一邊,「你調查我?」
「這算什麼調查。」宋博聞冷哼,「用不著我張口,自然有數不清的人會排著隊把你的消息告訴我。」
「現在呢?你做完這些,改變了什麼?你滿意了?」寧佳書問他。
「不滿意,我覺得心裡更堵了。」
他仰頭朝老式小區房的樓頂看,「你知道嗎?當年,我來找你的時候,就站在這個地方。」
「過往的每一個人都拿著我看,大概覺得我是傻子,我從來丟過這樣的人,可我當時想的就真是,能多挺一分鐘,就多挺一分鐘,或許你被我感動了,就會從那道門裡出來。現在想來,感動的也只有我自己而已。」
「要我說對不起嗎?」
「說來我聽聽。」
「對不起,這句是真心的。」
「你覺得哪兒對不起我?」
「我年輕時候,太把感情當兒戲了,不應該隨便和你交往,更不應該隨便把你甩了,最不應該,你從北京跑到上海,在樓下站了這麼久,連個照面都沒有打,我至少要下來說一聲,和你解釋清楚原因的。」
她現在漸漸也能體會,愛一個人的感覺。倘若霍欽那時候也對她如此絕情,她心裡會是怎樣的滋味。
道完歉,寧佳書又問,「現在心裡暢快點了嗎?」
宋博聞搖頭。
「既然如此,那你還想做點什麼才解氣,說說看?」
男人猛吸一口煙,仰靠在椅背上,看煙圈慢慢吐出來,黑暗中,眼神漸漸沉下來,「我也想問你呢,我還能做點什麼,才能讓你痛徹心扉,嘗嘗我當年的痛苦。」
「那這件事你可能辦不到了,我又不愛你,不管你做了什麼,不會痛徹心扉的。」
「那霍欽呢?」
「你敢!」寧佳書沒來得及反應,只聽這個名字,臉色便已經下意識落下來,疾聲呵道。
「看來這個讓你破例吃回頭草的人哪,到底不一樣。」他低低笑起來,「你愛他嗎?」
寧佳書還在猶豫該怎麼作答,宋博聞已經冷聲道,「說實話。」
這個人不知道什麼時候變得喜怒無常,激怒他還不知道會幹出什麼事來,乾脆坦然道,「愛,我愛他。」
「到底這個世上終於有人能罰你了。」
車廂內重新靜默下來,指尖猩紅的菸頭最後燃盡,宋博聞開口,「你走吧。」
「就在這結束,你不會再搞么蛾子了吧?」
「我回北京,不會再見你了。」
寧佳書心中長舒一口氣,不知道該慶幸還是該感激,抬腳朝前走,又被喚住,「寧佳書!」
「怎麼?別告訴我你又後悔了。」
「你不知道,我從前有多恨你。」
「現在知道了。」
「不,你不知道。」菸頭大概是把指尖都燙起了泡,他木然將火星掐滅,聲音在黑暗中輕輕響起,「有幾分恨,就有多少愛。」
「我恨你的時候,也是我愛你的時候,現在,我不想再恨你了。」
寧佳書回頭,「祝福你,以後遇到比我更好的人。」
「那是當然。」
「一路順豐。」
「你也珍重。」
她的背影消失在遠處的路燈下,冷風嘩啦啦往車裡灌。宋博聞最後開頭看了一眼樓頂,抬手重重合上車門,被菸頭燙到的地方觸到車門把手,水泡好像摁破了皮,有冰涼的組織液順著指尖往下流,痛感不亞於清理陳年的膿包。
「走吧。」他吩咐前排的司機。