寧佳書來申航前,人們談論起霍欽這位申航的明星機長,捆綁一起的對象通常是任可雅。都是申航股東的孩子,交情一定比旁人親近些,女方的一片昭昭之心,明眼人都看在眼裡。
金童玉女,天造地設,眾人眼中,她們在一起必然是合適的。
後來半路殺出寧佳書這個程咬金,出入公然就與霍欽成雙入對,加上寧佳書的漂亮也太有攻擊性,吃瓜群眾一腦補,便覺得任可雅格外可憐起來。
家世出眾又怎樣,連自己心愛的男人都被人搶走了,升機長也因為倒霉被擱置,她對寧佳書冷臉相待,針鋒相對,也都情有可原。
申航的排班向來智能科學,自從公司里出現她倆鬧不和的傳言,寧佳書便再沒有排到過和任可雅執行航班,可惜這一次臨時被抓壯丁,沒得挑,她頭晚才瞧見IPAD上的名字,便暗道倒霉。
她上回看見任可雅這麼狼狽的樣子,這大小姐今天反應過來,還不知道要怎麼彆扭擺臉子。
畢竟兩三天要一起同吃同住,工作心情舒暢最重要。
她自我排解一番,最後早早上床,敷上面膜,一邊聽音樂一邊刷航前任務,力求把皮膚放鬆到最佳狀態。
機組裡那麼多雙眼睛探照燈一樣等著看她們同台較量呢,寧佳書做什麼都要贏得漂亮。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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這次出勤正趕上霍欽休息,但因著下雨的緣故,男人還是凌晨便早早起床,送寧佳書去機場。
霍欽在廚房做三明治,何西裹著被子站在洗手間門口酸溜溜小聲刺她,「我算是知道你吃回頭草什麼目的了,合著是暴殄天物把他當牲口使喚,地鐵都還沒開運,這個點就起來做早餐送你去機場。」
捧在心尖上惦記那麼多年,不敢玷污的高嶺之花,現如今被寧佳書拉進凡間的煙火里,連三明治都做,她實在心痛難耐。
寧佳書不以為意,翻起眼睛對著鏡子刷完眼睫,左右歪頭,「我攔了,他疼我,要送呢。」
「得了便宜還賣乖,混蛋。」何西實在看不下她這副小人嘴臉,「我看你就是帶他去宣誓主權,當誰不知道你今天和任可雅一起飛。」
寧佳書心情好不跟她計較,收起化妝包,出去時順手掐了一把她的臉,誰料揩下來一手油,嚇得寧佳書直打哆嗦,趕緊抽紙擦手。
「你居然不洗臉?」
「我連牙也沒刷,怕不怕?熏死你!」
何西湊近呼吸,寧佳書剛噴過香水,唯恐染上髒東西,直退兩步,抬眼望向客廳的霍欽,心有餘悸拍心口,「看來你是真變心了。」
從前霍欽一來,何西一分鐘畫眉擦口紅是最起碼的尊重,現如今臉臉都懶得洗蓬頭垢面就從臥室出來,可見已經徹底打消了對她男朋友的綺念。
一邊吃三明治,寧佳書瞧見了餐桌上壓在花瓶角的電影票票根,兩張。「這電影好看嗎?你跟誰去看的啊?」
「夏圖南。」何西在洗臉,聲音含混不清。
「你們倆最近走得挺近的啊?」
「就是還清上回的修理費,又一起飛過兩次,吃了幾頓飯。」
寧佳書仰頭三明治湊到霍欽面前擠色拉醬,心中若有所思。
她每次見夏圖南,就總覺得哪裡不自在。畢竟是和前男友如此相似的一張面孔,要是那個人和何西走到一處,以後見面的機會多起來,估計尷尬在所難免了。
直到大門徹底合上,何西才擦著臉從洗手間出來。
霍欽做的早餐還有剩,她打開電視和啤酒,就著三明治一口一口咽完,拿起手機看。
屏幕還停留在昨晚的聊天界面。
自從霍欽被寧佳書挖走,痛失所愛,她便下定決心,一定要找個連寧佳書也瞧不上的男人。
何西這麼年輕便做上申航的乘務長,在外頭自然是極其溫柔妥帖,光鮮亮麗的。追她的人不少,可能那麼多年來,能入眼的不喜歡她,喜歡她的又她看不上。
好不容易出現個樣樣合心意的夏圖南,但她卻總隱隱不安,因為連她這麼深的道行,也弄不懂他到底想些什麼。
要說是對她沒意思,夏圖南並不排斥她的接近,要說有意思,卻遲遲停留在這一步,沒有往下發展的意思。
就算是紳士,也紳士過頭了吧?
最讓何西心中存疑的是另一點,她聊起朋友時候,他總是格外感興趣,尤其有關寧佳書。
可大家都是成年人,若夏圖南喜歡的人是寧佳書,他根本沒必要從自己這裡迂迴行事。何西只能每每懷疑是自己的錯覺。
畢竟一朝被蛇咬,十年怕井繩,自從被橫刀奪愛,她現在見哪個男人都覺得對寧佳書有意思。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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去機場的路上,寧佳書睡了一路,霍欽停好車,估摸著時間差不多,才把她叫醒,在自動販賣機上給她買了杯咖啡。
巧的是,這一次的搭檔的劉方岩機長,正是寧佳書來申航首飛,因為臨時感冒被霍欽抵上的那位。
霍欽送她到樓上,正碰見,便順便和劉機長打了個招呼。
劉方岩機長近五十歲了,眉眼剛毅肅穆,面相上便有股正氣,像極了寧佳書的中學數學老師,她打小最憷這種黑面閻王。
不止她,連任可雅這次也提早到十多分鐘,一改往日的散漫,竟是極小心的樣子。
瞧見霍欽站在她身後,也只是多看了一眼,便立刻收回視線。
不過儘管再收斂,那一眼包含的愛恨情仇,依依難捨,還是讓寧佳書品出了幾分滋味。
她悄聲回頭問,「這位劉機長什麼來頭,她今天這麼乖?」
「她跟飛時期的教員,飛行技術部的副總經理。」
「你了解的倒是很清楚嘛。」寧佳書斜眼看他。
霍欽雖然並不懂寧佳書為什麼忽然生氣,但男人的求生欲是本能,「我畢業就進公司,這些大抵都知道。劉機長出名的嚴厲,你要打起精神,認真點。」
「比你還嚴厲?」
霍欽想問自己算嚴厲?可看著寧佳書不信邪的樣子,幾次又忍了回去。
不用他的答案,等寧佳書以後跟劉機長多飛幾次,她就會明白自己有多好了。
寧佳書上了飛機以後才明白,霍欽所言,實在沒有半句誇張。
飛機上客時,航班座位空著大半。有一家三口,因為座位被打散,便亂坐前排靠窗的位置,空乘三番幾次勸阻也賴著不換,差點被劉教員趕下飛機去。
每架飛機在起飛前,其載重平衡參數都會經過嚴格測算,保證旅客人數、座位安排與貨艙貨物重量達到平衡,倘若旅客隨意更換座位,難保不會發生意外。
寧佳書不能理解的時,三個位置而已,換做其他機長,興許就妥協了,畢竟那麼多空位呢,乘客下了機說不準還會逮著不放投訴,平白添麻煩。
偏劉教員,寧願延長關艙門的時間,也不容許飛行出現一點意料外的差池。
既倔強又執拗,對細節要求嚴苛到極致。
這個性子,難怪和霍欽聊得來。
她生平從未見過如此冷麵的教員,明明她們已經不是初出茅廬的小菜鳥,駕駛艙門一關,在他面前,竟莫名其妙記起飛教練機考核的日子,處處小心翼翼,嚴陣以待。
其實飛久了,她心中也有一套自己的判別標準,如果給民航飛行員的技術分分層級,劉教員當之無愧站在金字塔頂端。
時間便是經驗的累積,劉教員從二十來歲起加入民航,飛行技術是真好,從起飛到落地,完美得無可挑剔,連配合他落地的寧佳書,都實在不好意思出一點差池。
十來個小時的航程,機艙里,寧佳書沒敢說一句閒話,飛行途中劉機長主動起頭的聊天,也全是探討諸如航空機組建制的科學性、年終復訓自己還有哪些項目欠缺……的話題。
問起什麼話時,任可雅像被老師點名背誦的小學生,昨夜躲在被窩看了一夜的小人書,猛地被抽查,如臨大敵,結結巴巴,眼神不自禁朝寧佳書看過來……
看她做什麼?她也不知道。
寧佳書趕緊廁遁,喝完水再回來,這一茬果然已經過了。
任可雅被劉教員一番嚴厲的教導,氣得跺腳,落地後,拖著飛行箱追上寧佳書,「你可真夠機靈的。」
寧佳書懶洋洋道,「不是我機靈,是你不夠機靈。」
「你在霍欽面前也這麼伶牙俐齒、油嘴滑舌嗎?」
寧佳書斜看她一眼,「不然你去問問他?」
「我喜歡霍欽,你知道嗎?」
「整個申航怕是沒人不知道,」寧佳書唇角一扯,「不過我是她女朋友,你知道嗎?」
「我知道。」任可雅深呼一口氣,點頭,「你上次幫了我,我很感激你,但你們既然沒結婚,我就不會放棄的,我會光明正大和你競爭。」
飛行生活太枯燥,寧佳書很久沒收到過這種年輕女孩的挑戰了。
她回頭認真瞧了任可雅一眼,年輕漂亮,小鹿眼盛滿天真可愛,是男人會喜歡的類型。
確實讓人很有危機感。
她偏頭一挑,揚起下巴笑,「不怕白用工,你大可試試看。」
語罷,邁開步子遠去。
她身材比例好,腿生得長,邁開步子走路,女孩里很少有人能追得上。