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10章

  按下室內的照明遙控,明亮的水晶燈照亮大廳每一個角落,只一瞬,利風重新把燈關上,只開了沙發旁那一盞燈,並拉上落地窗簾。【寫到這裡我希望讀者記一下我們域名】

  他在沙發上靜坐了半個小時,終於等到母親進門。

  年逾四十的女人披著雪白皮草,紅唇明艷,周身散發脂粉香氣,倘若有旁人在場,興許能認出來這十幾年前曾紅過幾日的貌美女星,她進來時面上酒後的紅霞還未散盡,帶著幾分迷離和笑意辨清他,「兒子回來啦。」

  「又喝到半夜三夜,」利風眉心皺起,眼神幽沉,「你究竟清不清楚自己今年多少歲了。」

  女人掀了掀垂落的捲髮,拍紅毯照般對著落地窗反光的玻璃鏡面擺了幾個姿勢,滿意點頭,「只要不看證件,這不是挺年輕的嘛,現在圈兒里那些年輕姑娘嫩得很,哪裡有這氣質。」

  她把外套扔沙發,端著半杯紅酒疲憊躺在沙發另一端,又聽利風一動不動注視著窗外叫她:「媽。」

  「每天過這樣的日子,你就不覺得厭煩嗎?」

  不等女人回答,他接著道:「我煩,煩透了,不管我的人生有多努力,仍舊一樣被那群人嘲笑,在他們眼裡,我們永遠是搬進來那時候上不得台面的可憐蟲。」

  女人身形微僵掀開眼皮,小心道:「兒子……你今天是不是心情不好。」

  利風的手搭在眼睛上,沒有出聲。

  他是個私生子,利風約莫五六歲時候,就明白了這一點。為什麼自己和父親長相一點兒也不像,為什麼那個男人時而討好、時而冷漠的複雜態度對待兒子。因為他是個貪慕美色,卻無能又可憐的接盤老實人。

  十幾歲名義上的生父離世之後,他就和母親一起搬進這座價值近億的豪宅,這是他親生父親給過他唯一的禮物,也作為他永遠不能被認回家的補償。

  利風不知道他的親生父親是誰,只見過定期匯入帳戶的贍養費,但那並不足以支撐他母親揮霍,為了維持光鮮亮麗的人生,她數十年如一日像朵交際花般,遊走在各式各樣的場合與宴會,身邊換著不同面孔擁有金錢權勢的男人,苦苦徘徊於上流社會邊緣。

  女人試圖將他攬進懷中,把氣氛從這種可怕的沉靜中拯救出來,「利風,你別喪氣,我的兒子自己考上了q大,那麼聰明,那麼有能力,你天生是個不平凡的人,一切都會改變的,等熬出頭了,以後誰也不能再看輕我們。」

  「你還不明白嗎?」利風的情緒像是被打開某個開關,「q大每年畢業那麼多人,個個都能不平凡嗎?這個年代已經不像二十年前能幾倍速改變階級累積財富,有了這張文憑又會有什麼不一樣?還不是一樣給別人做打工仔……」

  「不是的,不一樣,不一樣!」女人被他忽然爆發的情緒嚇到,放大聲音,「利風你聽我說,知道我當初為什麼非要讓你上q大嗎?我就是想讓你父親看看,就算在同一所學校,他們沒了父親什麼都不是,你沒有任何人的幫助卻和他們走到同一,你努力學習結交人脈的時候,他們只忙著跟家裡吵架和闖禍,你比他的其他兒子都優秀多得多!」

  「你說他兒子也在q大,」利風猝不及防抓住她話中的字眼,終於從激烈的情緒中稍微冷靜,「他究竟是誰?」

  「你不用知道,你只需要……」

  「我要知道!」

  利風情緒激烈打斷她,「我二十幾年的人生全被拿去和另一個面都沒見過的陌生人作比較,我連知道他們是誰的權利都沒有嗎?我是個成年人,就算知道他們是誰,我還能殺了人給你闖禍不成?」

  女人內心幾經交戰,她已經隱藏這個秘密太久,此刻望著兒子那張酷似他父親的面孔,不達目的誓不罷休的眼神,忽然覺得疲憊。

  她或許心底清楚,今天過後這件事再也掩藏不住,借著酒意終於緩緩啟口:「他姓季,啟辰現在最大股東。」

  一個從兒時便盤旋利風心頭的謎團終於落下答案,他神情複雜,乍一聽覺得意外,但細想,一切又仿佛正如他猜測過的那樣,在可以預料的範圍之中。

  他甚至和季時安打過架,為許秋來。

  如今回憶,忽然恍悟了,哦,季時安眉眼間的熟悉感不是錯覺,旁人說他們相似,是因為真的有血緣關係,連喜歡的女人都是同一個。

  不,他們除了長相,又有什麼相似之處?

  像是人生的明暗兩面,季時安的家庭父慈子孝,他在太陽底下生長得無憂無慮,眾星拱月年少輕狂,而他數十年如一日戴著面具循規蹈矩,唯恐出身惹人嘲笑,半步不敢行差踏錯,活得辛苦疲憊、精疲力盡。

  人生怎能如此不公平?

  妒忌的火星只要一點燃,便如同扔在秋天草原的火把,忿惱與不甘心能將一切焚燒殆盡。

  他攥緊拳頭在仇恨中沉浸了數十分鐘,忽地想起什麼,起身疾步回臥室打開筆記本,翻找前女友給他發來那封郵件,一封與啟辰有關的郵件。

  事實上,利風對許秋來的喜歡,最初至多算男人遠遠的欣賞,不過是膩煩了女友的撒嬌痴纏,只想找個快捷的藉口分開。直到他隱約發現,當日可能是許秋來自己動手把他們這些買照片的人掛在論壇時,才真正開始覺得這女孩兒有點意思。

  前女友不知道,自己以為的勸解和忠告,反倒讓利風對許秋來產生了更多的興趣。她自始至終沒明白利風想要的是什麼,人前人後都如白紙般單純無害的女人探索起來有什的意思?

  利風自己的人生便虛假至極,當然欣賞許秋來這類表里不一的。

  =

  他雙擊打開郵件,從頭重新仔仔細細將郵件梳理了一遍。

  利風母親多年有如無根浮萍,卻能在這圈子勉強站穩腳跟,不是沒有原因,上到金字塔頂層的財閥,下到三教九流,她消息靈通,掌握著許多旁人不知道的隱晦秘密。這些信息的匯聚或發散,交易、置換,在她這裡中得到轉,說得難聽一些,就是高級掮客。利風耳濡目染,以小見大的理解能力自然不是外語系的前女友能比的。

  他第一次打開就大致明白了這是一份什麼樣的文件,也隱約能猜到u盤主人的監控對象,如果他能早些拿到這份文件,東西在他手中的價值,應該比在旁人手中大得多,東西握在手裡,利風下意識覺得可惜。而且他不明白,許秋來一個普通的女大學生,她悄悄做這些事的目的究竟是什麼?

  懲善揚惡嗎?

  利風不這麼以為,他一直覺得許秋來和自己就是同一類人,從不做沒用的事,一定還有其他更深層的原因。

  傳聞她父母雙亡,一個人撫養妹妹,利風的朋友五行八作都有,帶著懷疑,他花了好一番力氣去挖掘許秋來的家庭背景,甚至調查過許秋來戶口移來之前的戶籍地,曾被領養的家庭,心裡才隱約有了些底兒。

  倘若猜測坐實,一切不合理之處仿佛就都得到解釋了。

  計算機系的許秋來為什麼會認識體育系的季時安,又有什麼樣的底氣對季時安這樣的超級富二代愛搭不理?為什麼她不惜賭上自己的前程也要扳倒啟辰這座龐然大物?

  正因為她就是幾年前風頭無兩的那家殺毒軟體公司,光赫創始人的女兒,與季時安青梅竹馬長大,如今身份卻有著天壤之別的落魄小公主。

  啟辰科技是抓住光赫沉寂的風口浪尖起飛的,它取代了光赫原本的市場和地位,幾位股東又都曾是光赫的元老,要說沒點內情,傻子都不相信。

  坊間傳聞光赫創始人死於畏罪自殺,但這傳聞稍微一查便知道站不住腳,監獄記錄他在獄中突發疾病去世,可正值壯年的男性突發什麼疾病?坊間風聲最初又是怎麼被帶偏的?

  動腦子稍微一想,利風就明白這其中肯定有什麼無法對世人言說的辛密。

  如果許秋來在為四分五裂的家庭和死去的父親報仇,這一切就講得通了。

  近半年來,啟辰一二把手先後被警方逮捕、盤查,她在其中不知道起到多大作用,但聯繫u盤文件時間基本可以猜測,兩個人倒台其中一定有許秋來出的一份力。

  再厲害些,假設這個過程沒人幫忙,沒人推波助瀾,她極有可能是單槍匹馬完成了把這兩個人送進監獄這不可思議的工程。

  那她的下一個目標呢,會是季時安的父親季光明嗎?

  許秋來到底年輕,即便心智足夠,有勇有謀,也還是可惜了,她一個人的力量有如蚍蜉,很難撼動這樹大根深、盤根錯節的世界。

  季光明世家出身,家中有身居高位的叔伯掌權,即便落難,也會有人保他,反倒是她可能暴露自己,如果今天文件沒有落到他這兒,而是放在別人手裡,她現在可能已經完蛋了,一個無依無靠的孤女,別人想捏死她比捏死一隻螞蟻還要容易。

  明知道成功機率小得可憐,但思及此,利風忽然覺得胸口涌動興奮,一股無法言喻的征服欲忽然湧來,他肯定自己此生從未有過這樣的感覺,世上還有什麼比能和唯一能令他心動的女生,聯手打敗他憎恨的生身父親更令人興奮的事呢?

  讓季時安也嘗嘗落魄人生的滋味,也讓季光明品品他二十年前種下的苦果。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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