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9章 給你摸

  喻瑤下午趕到片場的時候已經三點半,剛下車就看到幾個劇組工作人員,雖然跟她找招呼的態度和往常一樣熱情,但明顯夾著點八卦,沒惡意,單純是捕捉到了戀愛大瓜的那種圍觀群眾興奮感。

  「喻老師,你可算到了,」副導演十萬火急跑過來,朝裡面一指,小聲說,「小陸總來了半天了,就在那等你,我們都不敢吭聲。」

  一大群掙扎在底層的小糊咖,驟然碰上新聞里才能刷到的資本圈紈絝,又不清楚對方意圖,難免不知所措。

  喻瑤壓著火氣,加快腳步往裡走,一眼對上陸彥時那輛最騷包的跑車,平時也沒見他開,今天倒是專程拉出來溜,他本人穿著一身高定,懶散站在車邊,正擰緊眉,對片場的破爛簡陋表示嫌棄。

  一路上都是注目禮,喻瑤也沒空回應,本想把陸彥時拽走,他卻直接進了駕駛座。

  喻瑤不想鬧得難看,只能隨他進車裡,陸彥時早有準備,不等她發火,搶先遞給她一個小巧首飾盒,拇指漫不經心地一撥弄,盒蓋掀開,裡面是枚閃瞎眼的鑽戒,四五克拉不止。

  他又偏了偏頭,示意喻瑤看後面:「戒指,花,蛋糕,後備箱還有幾個限量包和最近拍的珠寶,我可是不惜跑這麼遠求婚來了,喻瑤,你就這表情?」

  喻瑤對他無話可說,一時間還有點想笑:「我記得你們陸家混的也不差,怎麼就這麼怕我外公?我只不過隨便跟他說了句陸總沒主動,結果才這麼兩天,你就來了?你還有沒有點尊嚴,不知道拖延他嗎?」

  陸彥時掩過一瞬間的失望,挑起眉:「敢情是你搪塞老爺子的藉口?我哪知道,你又沒提前跟我串供,我還以為喻大小姐突然對我開竅了。」

  「對你開竅?」喻瑤見他就煩,「那我還不如對只小狗。」

  她本是指劇組散養的那些小流浪狗,但等這兩個字從唇間碾出來,才意識到「小狗」對她來說有過於特殊的含義,她不自覺靜了一下,摸出手機想給諾諾發個微信報平安。

  陸彥時不滿她的分神,不客氣地搶過手機,餘光瞥到她指根上的木頭戒指,淡聲嗤笑:「喻瑤你是不是窮瘋了,戴這種不值錢的破玩意兒,你們家的臉都叫你丟光。」

  喻瑤還算平緩的臉色徹底冰封。

  陸彥時似是還不過癮,一手扣住她手機,一手攥著首飾盒,暗中用力,譏諷道:「你看看你這幾年,非要脫離家裡拍什麼戲,以前混得好也就算了,現在都搞到混這麼爛的劇組,還總被人害,不退圈到底等什麼?」

  「我看外公說的也沒錯,你父母就是太縱容你,把你嬌慣成今天這麼任性,他們過世以後,你就完全變了個人,油鹽不進。」

  「過去的瑤瑤多溫婉,小時候甜得能出去專職治癒病人,你再瞧瞧你現在,冰山一座,有家不回,穿的戴的吃的都什麼破東西!別說對我了,連對自己親外公的話也半句不聽——」

  「陸總,」喻瑤杏仁型的雙眼裡一絲溫度也不剩,「說夠了麼?」

  她面無表情,眸光在車內的狹小空間中尖銳鋒利。

  陸彥時猛地閉嘴,煩悶地向後靠,生硬地試圖挽回:「……我是看在和你青梅竹馬的份兒上才說這些,來求婚也是不想讓你在老爺子那為難,他可天天睡不著覺,就想把你弄回家好好嫁人。」

  「他可還覬覦過容野,你不會不知道吧,」陸彥時「呵」了聲,「容野是什麼人,多少傳言,他都敢攀,還有什麼做不出來的,也就是你把容二少得罪透了,差點被趕盡殺絕,不然你能輪到我這麼好說話的?」

  喻瑤往外掃了一圈,劇組成員雖然離得遠,但都在好奇地往這邊打量,她要是現在摔門出去,陸彥時不會罷休,再追上來,又是一樁黑料好素材。

  她搶回手機,閉上眼順氣,某些零散刺人的畫面在眼前不受控制地回閃。

  家裡那些事,她能避就避,向來連想一下都不願意,怕疼。

  她媽媽程夢是外公唯一的女兒,從小金嬌玉貴地養,外公早早把她一輩子的軌跡都規劃好,上什麼學,嫁什麼樣的人,生的小孩再如何教育,都有全盤打算。

  程夢被寵著慣著長大,卻沒按照外公的想法去學藝術,反而沉迷心理學,背著家裡考上名校,以死相逼才學到畢業,成為了非常出色的心理醫生。

  然後認識了她的重度抑鬱患者,清貧英俊的喻青檀。

  喻青檀安靜溫柔,不愛說話,從政,是位年輕優秀的檢察官,找程夢治療的過程中愛上她,這份愛執拗深刻,在最初,卻也是沉默孤寂的暗戀。

  直到他積極配合治療,病況減輕到幾乎痊癒,跟程夢不再是醫患關係,他才緊張到輕顫地問:「現在你不是我的醫生了,能不能求你,做我妻子。」

  程夢那時正被家裡逼婚,偷了戶口本跟喻青檀偷偷領證,外公得知以後,氣得幾乎心臟病發,他花了那麼多心血想養成的乖巧女兒,一切都脫離了軌道。

  程夢義無反顧搬出豪宅,跟喻青檀有了一個小家,三年後生下她,幸福到形影不離。

  她很小的時候,程夢所在的心理診所策劃了一項「治癒天使」的治療計劃,以甜萌乖巧的小動物或是孩子,去溫暖那些嚴重的心理疾病患者。

  除了貓貓狗狗們,她是第一個參選的小孩。

  她那時天真活潑,耐心又足,誰見了都愛,跟著媽媽治療了很多病患,忽然某天,媽媽嚴肅跟她說:「有一個特殊的孩子,跟你差不多大,病況非常危急,但他有攻擊性,你敢去試試嗎?媽媽保證,一旦他傷害你,馬上帶你走。」

  她認真點頭。

  只要能幫到人,她都願意去。

  到現在她早已記不清當初去過的具體地方,只知道是個封閉到水泄不通的恐怖深宅,黑幽幽的小屋子裡,有個男孩抱著膝蓋坐在窗台上,她走進去的那一刻,他掀開眼帘,淬著血的目光冷酷兇惡,像瀕死發瘋的猛獸。

  那年他七歲,沒有名字,別人叫他,都是叫「餵」。

  見第一面,他就惡狠狠朝她丟東西,蹭破了她的手。

  程夢嚇壞了,抱起她就要走,她給自己吹了吹,覺得不應該這麼放棄,央求媽媽放她下來,還想再試一試。

  於是一天,一個月,一年,兩年,她不知不覺堅持下來,隔三差五就要來這個可怕的大院子,面對那個仿佛不通人性的男孩。

  兩年,他一共就跟她說過三句話,總是離得老遠,她知道他非常討厭她,也不太在意,就乖乖跟他在同一個空間裡翻毛線,跳格子,自娛自樂,每一次努力地想跟他接觸,都被極度厭惡地拒絕。

  她想,至少有一個活人,會呼吸的,會動的,陪他待上一會兒,總會好一些。

  很可惜,她那麼久還是沒能治療到他,她依舊被他深切厭煩著,後來深宅的主人放棄了,讓她不用再來。

  她多少受到打擊,對治癒師這件事沒了信心,何況年紀也在增長,開始忙於上學,那個男孩成了她小小職業生涯里的失敗品,並且永遠再沒機會成功。

  她很快淡忘掉,按部就班成長,幸福生活里,外公是唯一凶神惡煞的存在,她成年後去學表演,拍戲,外公樣樣都不滿意。

  直到去年,程夢忙於工作,一年裡很多時間不在家,喻青檀的抑鬱症悄無聲息復發,誰也不知道他撐過多少痛苦,一個人默默死在了跟程夢求婚的那座山上。

  程夢整個人完全崩潰,那時喻青檀身上有一樁大案,審理結果合情合法,卻被污衊造謠,尤其他死後,髒水不斷往他身上潑。

  程夢不惜一切為喻青檀洗清,還他乾乾淨淨的一輩子,然後哭著跟她說:「瑤瑤對不起,媽媽真的堅持不住了,很想他。」

  「你外公也是個可憐的人,媽媽讓他難過了,如果可以,拜託你儘量包容他。」

  在給她留了儘可能多的保障後,程夢在一個平凡的晚上選擇自殺。

  她失去父母,也一夜失去溫柔,徹頭徹尾變了個人。

  外公幾乎瘋了,熬過漫長的折磨,把感情都投注到她的身上,想把她帶回本家親手教養,像當初對女兒一樣,要把外孫女養成一個聽話乖巧,不會叛逆脫軌的乖寶寶。

  他近於偏激的希望她做個大小姐,乖乖嫁給他覺得有利的、有好處的男人,而絕不是拋頭露面,混什麼影視圈。

  喻瑤很清楚,陸彥時當然不知道這裡面的細節,只是憑著他的理解來教育她。

  她心底絲絲縷縷的疼著,耐心告罄:「陸彥時,我跟外公那麼說,不是讓你來求婚騷擾我的,是希望你做好一個工具人,找理由拖過去就行了,如果你做不到,那我也不是非你不可。」

  陸彥時氣得臉色發黑,吵著說她不識好歹。

  初冬天很短,沒多久就徹底黑了。

  喻瑤中間收到了一條諾小狗的微信,比起打字,他喜歡語音:「瑤瑤,我回醫院了。」

  後面應該還有一大串「你在哪」,「你什麼時候才回來」,「我好想你」,但他都很乖地忍著,並沒有說出來。

  想到今天本該陪諾諾吃飯逛街,結果被陸彥時打攪,喻瑤就更歸心似箭。

  只有對著諾諾,她心才是軟的。

  「行了,你快滾吧,回家該怎麼跟外公說你懂的,」她朝陸彥時說,「要是不懂,趁早告訴我,咱倆都趕緊給彼此換個新的工具人。」

  陸彥時卻突然變了臉色:「剛才誰給你發的語音?!男的?!什麼醫院,哪家醫院,不說清楚我現在就去打小報告。」

  「……我助理!跟你有關係?!」

  陸彥時不信,隨即啟動跑車,不給喻瑤下去的機會:「說醫院地址,我正好跟醫生確定一下你是不是真沒傷,回去好跟外公交代,你如果不同意,我就告訴媒體你是我未婚妻。」

  喻瑤沒心情吵架,想讓陸彥時把車停得離醫院遠點,她進去把自己當時的驗傷報告取來就讓他快滾,諾諾在樓上病房,兩個人也不會遇見。

  但她無論如何沒想到,寒風刺骨,諾諾會孤零零地守在黑夜裡,已經不知道等了多久。

  她回想整個下午,只給諾諾匆忙回復了一個最簡單的「嗯」。

  喻瑤隔著車窗看到諾諾那一刻,跳動的心臟凝滯住,猶如被細密的針刺滿,說不清疼還是酸,難受得像掉進冰水。

  打包的食物就在旁邊放著,他連樓都沒上過,一直守在這兒。

  她把諾諾當成一個逐漸擁有行為能力的正常人,以為他能走,會表達會用手機,就算讓他留下來,他也能夠自娛自樂,不會因為她突然離開有太大的影響。

  可直到現在,經歷過這幾個小時之後,她才恍然認識到真正的事實。

  諾諾的世界裡只有一個她。

  而她還有太多……太多諾諾連見都沒見過的親人朋友,他僅僅是其中很小的一個。

  喻瑤指尖扣進手心裡。

  陸彥時在場,她再心疼也得忍著,必須保護諾諾不被打擾。

  喻瑤強行收回目光,說:「你在這兒等著,別往前了,我取了報告給你,你趕緊走。」

  陸彥時眯起眼,盯著諾諾,忽然一腳油門衝上前,戛然停在諾諾附近,才扭過頭看喻瑤:「好啊,你去。」

  喻瑤恨不得把陸彥時大卸八塊。

  諾諾已經注意到車了,凍紅的眼眶漸漸睜大,透過模糊玻璃望著她,喜悅甜蜜頃刻在他眸中爆發,小心攏著懷裡的東西,朝她迎過來。

  陸彥時恍惚覺得諾諾的身形有絲熟悉,細看五官,又的確沒見過。

  他冷笑:「果然是跟你認識的,對吧,語音就是他發的?長成這樣你告訴我只是個助理?!」

  喻瑤撐到極限,再也憋不住,一巴掌推開陸彥時靠過來質問的腦袋:「你他奶奶的能不能擺正位置?!我的事用不著你問!」

  她管不了那麼多了,用力推門下車,徑直朝諾諾過去。

  風呼嘯而起,吹翻諾諾的大衣,他愛惜藏著的花束和小蛋糕盒露出來,暴露在凜冽寒夜裡。

  陸彥時瞄到,也在同一時間出來,甚至轉去後排,拉開了朝著諾諾那一側的車門,滿眼昂貴鮮花甜點,亮著細細的燈光,跟他那一小束雲泥之別。

  諾諾在幾米之外停下,愣愣看著喻瑤,想叫她的名字,唇動了動,又微顫著抿住。

  胸腔里所有鼓脹的歡天喜地,在見到喻瑤跟陸彥時的一刻,都碾碎成粉末,密密麻麻地扎著他,好像到處都在流血。

  諾諾低頭看看自己,沒有傷口。

  為什麼疼得想蜷起來。

  瑤瑤留下他一個人走了,不許他跟著,原來是……跟這個人見面嗎,她和他在一起待了好久,知不知道狗勾盼到天黑,盼到起風,還是想第一時間看到她。

  陸彥時一句話沒說,只是漫不經心打量著諾諾,這種沒錢沒勢的小男寵他見多了,根本用不著費力,精神和階級壓迫懂吧。

  喻瑤跑到諾諾面前,抓住他手臂,張口要喊他。

  諾諾垂下頭,睫毛落得很低,裡面匯聚的水汽悄無聲息從縫隙間凝結滴落,在沒人發現的黑暗裡掉到地上。

  骨血深處有很多暴戾的東西在蠢蠢欲動,瘋狂碾磨他的神經。

  淚水接連掉下,而在這層脆弱後面,是完全發自本能的,潮湧的深濃暗色。

  想趕走,想讓那個人消失,想抱住瑤瑤,咬她的頸側,讓她身上沾滿他的氣息,占領標記。

  一隻細白的手忽然伸過來,抹掉他臉頰上的水痕,動作溫柔輕緩。

  諾諾愣住,抬頭近距離看著喻瑤。

  ……不可以,瑤瑤不喜歡他傷人,他動手了,瑤瑤會害怕,疏遠他,拋棄他。

  他只是狗勾,是她的寵物,不配送她花和蛋糕。

  狗勾不准……丟她的臉。

  他不能做壞事,他想要瑤瑤疼她。

  陸彥時也跟過來,倒要看看小男寵有什麼說辭。

  諾諾淚還沒幹,拼命露出一個笑,在喻瑤還想碰他臉的時候,他往後退了一小步,輕聲說:「我是……助理。」

  陸彥時一怔。

  臥槽?承認是助理?!

  喻瑤也驚呆。

  諾諾用陰影藏住臉上的難過,把用他全部錢買來的禮物往前遞:「喻……瑤,粉絲,粉絲送你的,不是我。」

  他第一次稱呼她全名。

  因為自己沒資格在別人面前喊她瑤瑤。

  諾諾動作很小地用下巴磨蹭了一下帶著體溫的花瓣,低低說:「跟那些,不能比,你不喜歡,我就扔掉。」

  陸彥時再次臥槽,長眼睛的都知道小男寵在說謊示弱,這是什麼以退為進的魅惑招數?!

  喻瑤這種鋼鐵心,肯定不上鉤吧?

  然而他好奇地轉頭,眼睜睜看到喻瑤眼窩一紅。

  ……靠?!

  喻瑤一把搶過諾諾手裡的花束和蛋糕,冷戾地抬眸盯向陸彥時,語氣再也壓不住煩躁:「你能不能別賴在這兒了?!把你那一車礙眼的東西都拉走!回去跟外公怎麼說隨你便!」

  「你不是想知道我受沒受傷嗎?」喻瑤握住諾諾手腕,「那我告訴你,沒有,因為是他在火場裡救了我,現在我要跟他回病房,你要是還沒完,我就叫醫院保安了,反正我無所謂,陸總難道也不怕鬧上新聞麼?」

  她沒再管陸彥時,拽起諾諾就往醫院裡走。

  陸彥時瞪著她這幅鮮活生動的樣子,在原地猶如石雕。

  回到病房,喻瑤從窗口看到陸彥時遲疑地上車,車影緩緩消失。

  她一言不發地接了盆熱水,沾濕毛巾給諾諾擦手擦臉,把他睫毛上一層細細的小冰碴都抹乾淨。

  諾諾不敢呼吸,想碰她衣角,伸出去的手指又收回來,用力攥著。

  喻瑤掰開他的手,強硬地把衣服塞進去讓他握著。

  諾諾渾身輕輕地抖,終於抵不住,小心地靠到她身上,頭蹭著她肩膀,喊了聲「瑤瑤」。

  喻瑤捏住他下巴:「你不是叫喻瑤嗎?早就會讀喻字了是吧?那從現在開始,瑤瑤不許叫了。」

  諾諾慌張搖頭,無措地環住她的背:「只有瑤瑤跟我,兩個人,不要,不喊全名,瑤瑤別生氣。」

  「彆氣,」他小聲求,「我害怕。」

  喻瑤把毛巾在他頭髮上也狠狠揉了兩把,確定擦乾淨了,人也暖過來,才坐到他對面。

  面對著諾諾一戳就會碎掉的琉璃眼睛,她呼了口氣,卸下冰冷,低低說:「……對不起,我也是第一次遇到你這樣的狗勾,第一次被這麼依賴和需要,不知道你會傷心,讓你辛苦地等了大半天。」

  諾諾眸光閃動。

  喻瑤認真看他,歪了歪頭:「當著誰的面都沒關係,你不用自卑,我們家狗勾精買的花和蛋糕,比再貴的都好,所以——原諒主人今天失約丟下你,可以嗎。」

  諾諾手忙腳亂下床,撲到喻瑤腿邊蹲下,頭挨在她膝蓋上。

  喻瑤拆開蛋糕盒子,是她喜歡的紅絲絨。

  她舀起一勺,遞到諾諾唇邊:「吃不吃?」

  諾諾咽了咽,糾結:「可是只有,一個勺子。」

  喻瑤「嗯」了聲,手一轉,把這勺放進自己口中,心滿意足吃下,餘光瞄著諾諾可憐巴巴的眼神,重新又舀滿,再次遞過去:「我用過了,你嫌棄麼?」

  諾諾看看蛋糕,再不敢相信地看看她,急切地張開唇,啊嗚一口把勺子含住。

  比巧克力慕斯好吃。

  比任何,所有,都好吃。

  《陰婚》的復拍時間定在隔天傍晚,喻瑤正好有空下午來給諾諾辦出院手續。

  上午他還有最後一針要打,喻瑤本想陪他,諾諾卻一反常態,催著她回劇組去準備拍攝。

  事出反常必有妖,喻瑤沒表現出來異樣,順著答應他:「好,那我先走了,你自己乖乖的,我下午再過來。」

  諾諾不舍地送她出病房,等她真的離開,他才失落地揉了揉眼睛,悄悄披上大衣,一個人走出醫院,去了昨天打工的那家陶藝館。

  他還想多賺點錢,給瑤瑤買更好的禮物。

  諾諾一進門就受到全店歡呼,店長星星眼地捧出一套昨天加急借來的COSPLAY專用衣服,是一整套的黑色執事制服,修長禁慾又誘惑滿分。

  這麼一尊神仙顏值的人形手辦往店裡一站,她就不信生意不爆炸。

  諾諾說:「不穿。」

  店長急得加碼:「一小時一百!給你雙倍的錢!」

  諾諾低下頭,眉目安靜:「……能賺錢,穿。」

  他抱著制服,剛進裡面的更衣室換衣服,就隱約聽到外面大門被推開,鈴鐺聲叮咚響動,隨即喻瑤的聲音隔著一段距離,冰涼傳來。

  「人呢?藏哪了!」

  諾諾捏著西裝扣的手指一顫,驚恐地抬起頭。

  瑤瑤……瑤瑤發現他了!

  店長接待過喻瑤,自然認識,前後一串聯,立刻想起諾諾手腕上那個熟悉的牌牌手鍊,很快反應過來倆人的關係。

  艹,這小姐姐一看就是不好惹的,她們把人家的漂亮男朋友騙來穿執事裝了?!

  店長還想掙扎一下,喻瑤冷冷看過去:「我親眼盯著他進來的!」

  一時間空氣靜止,五六隻手齊刷刷舉起來,指向後面的更衣室。

  喻瑤快步走過去,握住門把手,用力向外拉。

  裡面卻被人勾住,堅持著不肯放,隱隱還有微弱的嗚咽聲。

  「諾諾,你學會騙我了是不是!」

  諾諾身上的制服還沒完全穿好,長褲的腰帶繫上了,襯衫領口敞開,鬆散地盪在外面,緊身西裝包裹著上身,擠壓胸口腰線。

  他鎖骨連著前胸都是紅的,一時不知所措。

  不要瑤瑤生氣,要她喜歡。

  他想……被她愛,超過別人,搶到她身邊那個……最親密,最重要的位置。

  諾諾手按在門上,感覺到喻瑤越來越低的氣壓,目光忽然定格在更衣室的某一個角落。

  那裡堆放著一團以前陶藝店做活動用過的道具,中間混著一條毛絨絨的雪白圍巾,動物毛做的,很長,光滑。

  像……狗勾尾巴。

  諾諾撿起來,對著鏡子把一端放進自己腰後,用皮帶夾住,剩下的垂下來,柔軟盪在腿彎。

  變成不像人的狗勾精,她會喜歡嗎。

  喻瑤忍無可忍快要砸門的時候,這道門板終於從裡面開了,露出諾諾的側影。

  她心疼地嚴厲問:「我是養不起你了嗎?!你怎麼——」

  後面的話沒能說完,戛然而止。

  門完全打開,諾諾身上的制服鬆散凌亂,但仍舊被勾勒得窄腰長腿,線條畢露。

  他垂眸望著她,綺麗眼尾有一抹潮氣,慢慢轉過身,提起後面一條雪白毛絨的東西,羞澀地遞給喻瑤,然後回過頭,通紅著耳尖,輕聲跟她說。

  「瑤瑤,尾巴可愛,給你摸。」