這個賽場布置得挺高大上，牧晚晚坐在下面，兩手撐著下巴，眼巴巴地盯著前方的屏幕。

  這麼偏著身子可真累，屏幕又遠，身為一個網癮少女，她有著輕度近視，平時嫌傷眼，也不怎麼戴隱形眼鏡。

  她嘆了聲氣，拿出黑框眼鏡給自己戴上。

  「可別說，」旁邊的林久開腔道，「我一直覺得你這學渣，戴眼鏡後看起來還人模人樣的。」

  「謝謝，」牧晚晚頭也不回，「下次請你正面誇我。」

  「……」

  選手還沒有入場，解說先來熱場子了。

  因為常規賽場數多，所以加入了許多新人解說，說話的語句和聲調方面都比不上老解說，讓平時只看重頭戲比賽的牧晚晚有些犯困。

  她捂著嘴巴，小幅度地打了個哈欠。

  男解說笑問：「那你看好哪個隊伍？」

  「我的話……」女解說笑眯眯地，「還是看陣容吧，我非常期待鯊魚的沙皇，也不知道在這場比賽中能不能看到。」

  鯊魚就是ma中單徐浩的遊戲id。

  牧晚晚輕笑一聲。

  ts當然不可能讓你看到徐浩的沙皇。

  林久：「你笑什麼？」

  「沒什麼，」牧晚晚站起身，「我去趟廁所。」

  裡面的空氣太悶，比賽沒開始，大家都在交頭接耳，吵雜得很。

  走出來後，她只覺得鬆了一口氣，這才發現自己忘了問廁所的位置。

  算了。

  旁邊兩條路，她猶豫了一會兒，轉進了右邊。

  盡頭是一扇門，半開著，上面還寫著【非工作人員不可入】。

  看來是走錯了。

  她正準備往回走，餘光瞄進門縫裡，看見了貼在牆壁上的廁所指路標識。

  ……就進去上個廁所，應該沒什麼關係吧？

  她左右看了兩眼，快步走了進去。

  出來後，她洗乾淨手，正準備離開，就接到了林久的電話。

  「你在哪呢？怎麼還沒回來。」

  「我光找廁所就找了半天，怎麼了？」

  「上回我不是給你發了個文件嗎，關於直播時常和對應工資的那個表格，你手機上有嗎？」

  牧晚晚想了想，對方當時發過來的時候她似乎是先用手機接收的：「有，怎麼了？」

  「你先發給我，等你回來了我再跟你細說。」

  「行。」

  掛了電話，牧晚晚準備戳開屏幕把文件發過去，卻因為手太濕，根本戳不動屏幕。

  她抽出一張紙巾，走出廁所，邊擦淨手邊喊了聲：「嘿siri。」

  siri是蘋果手機自帶功能，等於一個小機器人，可以幫忙執行各種操作，只要喊一聲「嘿siri」就會自動啟動。

  唯一的不足就是會打斷手機在使用中的其他功能。

  叮叮——咚咚。

  她聽到了兩道叮咚，隨之而來的還有「嘶——」的吸氣聲。

  她愣了愣，轉頭一看，不遠處站著一個男人，個子挺高的，黑色碎發。

  對方也回過身來看她，眉頭輕蹙，嘴巴微張，居然就是剛剛林久不斷念叨的裴路。

  牧晚晚不禁在心底感慨——這人比平台比賽直播上看到的要好看，其他人都說徐浩帥，她就不覺得，裴路明明更陽光一些啊。

  只見對方深吸了兩口氣，表情還帶著些許控訴。

  控訴？

  她看了眼他的手機，蘋果同款，上面也是siri的界面，看來自己那句話不小心把他手機siri也叫出來了。

  裴路有個怪癖。

  打比賽之前，他喜歡玩聯機對對碰，練手速和刺激反應。

  就在剛剛，他遇見了個強勁的對手，他們大戰了三個來回，裴路一回沒贏過，這局終於有了點勝算，眼見著還差7%的進度條就獲得勝利了，生生被這句「嘿siri」打回了地獄。

  「……我打擾到你了？」牧晚晚看著他的表情，琢磨著開口。

  裴路痛心疾首地搖搖頭：「沒有。」

  聲音也好聽，溫潤，雖帶些低沉，卻不會讓人覺得冷漠。

  牧晚晚這才想起她從來沒聽過裴路的聲音。

  在做主播之前，她有到別人的直播間取過經，其中就去過ts戰隊隊員的直播間，她還看了好幾次小肉包的直播呢。

  她想了半天，忽然沒頭沒尾地問了句：「你是不是沒開過直播？」

  裴路一愣，下意識回答：「嗯。」

  「喔，」牧晚晚點點頭，「馬上要比賽了，不用準備嗎？」

  沒想到對方就這麼跟自己聊起來了，裴路看了眼手機：「還沒到時間。」

  「加油，」牧晚晚單手握拳，給他打了打氣，「我覺得你們挺有勝算的。」

  裴路怔了怔。

  ts是只老牌隊伍，在幾年前也是叱吒風雲的戰隊，但這幾年老隊員相繼退役，現役五名隊員及替補全都是剛入隊不到兩年的新人。

  而ma呢，在前兩年大放異彩，在眾戰隊中脫穎而出，一舉奪下第一張通往全球總決賽的門票，就算後面被韓國隊3-0，但ma仍是中國戰隊中排名最高的隊伍。

  不說其他，就說去年的夏季賽，他們跟ma打的時候，一局都沒贏過。

  裴路想了想，指尖曲起擋在嘴前，不確定地問：「那個……你是我們戰隊的粉絲嗎？」

  牧晚晚啊了聲，剛想說什麼，就看到了向她走來的林久，話到嘴邊立馬轉了個彎：「哦，不是，我是你個人的粉絲。」

  裴路眨了兩下眼，窗外的陽光打在他眼睫上，在眼下留下斑斑陰影。

  「這樣，」他移開手，笑了笑，「謝謝。」

  笑容很真誠，牧晚晚看到了他的酒窩。

  好深的酒窩，想戳。

  「你怎么半天都沒給我發過來啊？而且你知道這裡是後台嗎……」林久話說到一半，看到裴路後立馬停住了。

  牧晚晚：「我知道，我只是來借個廁所。」

  「……哦，沒事，我一點兒都不急。那你們先說著，我在外面等你。」林久朝她擠眉弄眼。

  林久來得快，走得也快，牧晚晚攔都攔不住。

  「那我也先走了，在工作人員發現之前，」牧晚晚不自然地笑了笑，轉身走了兩步，忽然又想到什麼，糾結半晌，還是忍不住回過身來。

  「其實你有沒有發現，ma的下路就是他們的突破口？」

  裴路一愣：「嗯？」

  「就是，他們的輔助，非常浪，」牧晚晚仔細回想了一下，「在下路第一波小團戰打完之後，他特別喜歡叫打野過來搞事，不過我不確定比賽里他會不會這麼做。」

  當然會。

  裴路在上次夏季賽之後曾抽空研究了一下ma的比賽錄像，終於發現了這個規律——總的來說不是規律，而是一種個人習慣，又或是隊伍習慣。

  因為對方的這種跡象並不明顯，有時是能成功gank一波，但更多時候，打野會在吃完下路小怪後發現gank得手率不高，果斷放棄。所以發現這個規律的人並不多，至少目前是沒有其他戰隊發現的。

  他今天就是打算針對這一點下手。

  他有些錯愕，脫口而出：「你怎麼知道？」

  「因為我跟他打過幾局遊戲。」

  準確來說，是很多局——ma的輔助之前有段時間經常跟她一塊上分，後來對方開了直播，兩人就沒再一起玩兒過了。

  一起打過遊戲？

  不等裴路反應過來，牧晚晚就揮了揮手：「我朋友還在等我，先走了，比賽加油。」

  她轉身速度太快，齊肩長發在空氣中劃成一道弧度。

  空氣中多了一股淡淡的洗髮露香味，甘甜又好聞。

  回到練習室，小肉包見到他，問：「小路，怎麼樣，贏了嗎？」

  ts的打野就坐在小肉包身邊，叫虎哥，他哈哈一笑：「看小路這表情就知道，肯定沒贏！」

  裴路抿唇，牛頭不對馬嘴地問了句：「你們知道ma輔助的遊戲id嗎？」

  小肉包一愣：「怎麼，想狙擊他教他做人？」

  「……不是。」

  ts的上單叫木頭，人如其暱稱，性格比較木，果斷地結束了其他兩人的調侃：「id就是他的名字，游游，後面加個y。」

  裴路應了聲好，打開lol盒子，輸入名字，看了下對方的段位。

  最強王者。

  剛剛那個女孩說，跟游游一塊打過遊戲？還是好幾局？

  她甚至能精準地說出遊游的操作漏洞，應該不只是尋常的水友。

  正想著，戰隊經理羊哥推門而入，進來掃視兩眼，皺眉問：「陳和呢？」

  虎哥道：「說是有認識的人在，去串串門。」

  「……」

  羊哥氣得不行，轉身出去，過兩分鐘後就把陳和揪了回來。

  比賽馬上就要開始了，沒有時間說廢話，羊哥剛說完banpick環節，就有工作人員進來通知他們進場。

  牧晚晚回到座位上，把文件發給了林久。

  林久現在卻不急了，碰了碰她的肩膀：「跟偶像面對面交流了，開不開心？」

  牧晚晚語氣毫無波瀾：「開心。」

  「有沒有要到聯繫方式？」

  「沒有。」

  「……真慫。」

  牧晚晚已經懶得辯解了：「你要那份資料做什麼？」

  「哦，沒什麼大事兒，我一朋友說是也想來直播，問我具體情況，一個一個講解太麻煩了，就直接把文件發給她，讓她自己研究去。」

  牧晚晚想起自己剛開始直播的時候，林久抓著她苦口婆心說了一大通，就怕她被老虎tv給騙了。

  她心底暖暖的：「一會兒請你吃晚飯。」

  「……幹嘛？？」林久狐疑道，「我晚上要直播，沒空去吃飯了。」

  「我知道，我請你吃外賣。」

  林久還準備問，就被周邊忽然激動起來的女粉絲嚇著了。

  ma戰隊進場了。

  一陣哄鬧後，緊接著，ts隊員也走上了台。

  會場裡的呼聲瞬間小了不少。

  但還是有的，看來她們是誤入ma戰隊的粉絲團座位了，ts的粉絲都坐在左側。

  牧晚晚側過身子看了一眼。

  ts的粉絲似乎都比較理性，她們沒有大喊大叫，但應援牌卻一點都不少，可能是為了找場子，她還看到好幾個人手裡拿著四、五個燈牌的……

  收回視線時，雙方隊員都已經坐到了位置上。

  鏡頭剛好給到裴路，對方正熟練地連接著自己的滑鼠。

  聽完解說的介紹和尬聊，終於進入了banpick環節。

  她看到了裴路正沉著冷靜地說著什麼，嘴唇一張一合，目光緊盯著電腦屏幕，表情從容之際。

  與剛剛在後台見到的陽光暖男完全不同，此刻他氣勢逼人，像極了一位領袖者。

  林久問：「你說誰會贏？」

  這話一出，牧晚晚只覺得周圍所有人的耳朵都豎了起來。

  ……這裡可是敵營，咱們說話就不能小點聲嗎。

  牧晚晚腹誹完，把聲音壓到低得不能再低，話中卻極其堅定。

  「ts。」