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42章

  第42章

  姜曉靜默地看著桌上那瓶勿忘我,花兒拿過來已經半個月了,依舊盛開著,沒有一點衰敗的痕跡。

  此刻,她的心口卻有種物是人非的悵然感。

  這幾年她過得太幸福了,幸福的她都忘了最初她要進娛樂圈的目的。

  梁月主動約她見面,真的讓她有些意外。

  她會找她談什麼?

  佳人試鏡?

  還好鞋子的事?

  亦或者她發現了什麼?

  姜曉落落起身,和助理小雨打了一個招呼,告知她要出去一下。

  梁月從影視城回到晉城的當天,心緒不寧,後來讓人去查了姜曉的資料。

  第二天早上,當她拿到姜曉資料的那一瞬,她徹底慌了,亂了。

  平靜的湖面終於泛起了漣漪,讓她恐慌。

  為什麼第一次見面,她會覺得姜曉有點熟悉感……

  為什麼姜曉看她的眼神,不經意間會帶著一種無奈……

  為什麼姜曉第一次見到自己時,只肯說自己的英文名……

  梁月抖著手合上了那兩張紙,臉色煞白。

  上面的每一個字,都深深地刻在她的腦海里。

  父,姜屹,畫家。

  母,已逝。

  她想了一天,終於決定要和姜曉見上一面。

  梁月早早地來到約定的茶吧。

  等了半個多小時,姜曉到了。

  三月天,她穿了一件卡其色風衣,牛仔褲,高跟鞋,衣著普通,卻又簡單幹練。

  姜曉落座,她的臉色一如既往,禮貌又淡然,「抱歉,梁老師,我來遲了。」

  梁月後喉嚨滾動,「不礙事。」

  她望著姜曉,一時間不知道該從何說起。

  「你要喝點什麼?

  我聽言言……這家的茶還不錯。」

  姜曉彎了彎嘴角,翻了翻菜單,「我都可以。

  梁老師您要喝什麼?」

  「我無所謂,你們年輕人點吧。」

  姜曉不再推脫,「那就毛尖吧。」

  服務員開始泡茶。

  一整套的工具,茶具精緻,服務員工作專業而嫻熟。

  待茶水泡好,服務員離開,室內只剩下兩人。

  茶水冒著氤氳的熱氣,恰似縹緲的霧氣。

  梁月端起紫砂壺,想給她倒上一杯茶,可是她的手在顫抖。

  姜曉第一次見她失態,那個拿慣各種表演大獎的人,終於卸下了偽裝。

  她是在緊張還是害怕?

  「我來吧。」

  梁月端起茶杯,茶水入口微苦。

  喝慣了咖啡的她,一時有些不適應。

  「我收到你的轉帳了,姜曉,你何必呢。」

  姜曉指尖摸索著茶杯沿,語氣清淡,「損壞東西總要賠的。」

  梁月的手慢慢收回來,擱在桌下,十指緊緊地握著。

  「你已經知道我是誰了,是不是?」

  隔著一張桌子的距離,明明這麼的近,卻又好像隔了太平洋那麼遠。

  姜曉淺淺一笑,她曾無數次的想過,他們重逢的場面。

  她衝上去,大聲告訴她,我是你的女兒!

  她要質問她,你的心是石頭做的嗎?

  她要告訴她,沒有媽媽,她也過得很好。

  她要她後悔!後悔當初拋棄了她。

  她要她看到,她現在很好,很優秀。

  沒有媽媽,她依舊可以很好。

  可是如今她的媽媽只是在問她,是不是知道她是誰了?

  沉默了好一會兒,姜曉才澀澀開口,「梁老師,您說笑了,我怎麼會不知道您是誰。

  您是著名的影后啊。」

  她低頭抿了一口熱茶,茶水沖淡了她胸口那抹涼意。

  原來,這幾年,讓她改變這麼大。

  她早已不再是當初的心懷怨憤的少女了。

  梁月的心情五味雜誌,「我不知道你……」

  姜曉心中腹誹,你不知道是當然,因為你早已把我忘記了。

  你的心都在你的另一個女兒,你的丈夫,你的家庭身上。

  如果你對過往有一絲懷念,我那多麼多次見到你,你一點都沒有疑心過?

  梁月想過很多,姜曉為什麼進娛樂圈,肯定和自己有關。

  她是來找自己的嗎?

  「曉曉……我很抱歉。」

  姜曉不是沒有情緒的人可怕,梁月的一句抱歉也並不能改變什麼,她依舊平靜。

  「我從懂事開始,就知道我和別的孩子不一樣。

  我沒有媽媽。

  我問過爸爸,媽媽去哪裡了?

  他告訴我,媽媽去世了。

  那是我還小,我以為我媽媽只是去了很遠的地方。

  我一直想著,我媽媽會回來的。

  我不想學習,可是我要考好啊。

  我要拿獎狀,這樣媽媽回來看到會高興的。

  因為我的同學拿到獎狀,她的媽媽每一次都會給她獎勵。

  再後來,我才明白去世的意思。

  我也不再念想,再也不想拿獎狀了。」

  姜曉深吸一口氣,「其實,我一直是相信的爸爸給我的這個說法。」

  梁月眼圈通紅,她是個美人,連傷心都楚楚動人。

  歲月真是優待她,她根本看不出真實年齡。

  姜曉想到了她的父親,年輕不大,卻比實際年齡還要老上十來歲。

  梁月一時間怔在那兒,好久,她終於找回自己的聲音。

  「曉曉,我知道我現在所有的解釋都是枉然。

  我只能說,我也是身不由己。」

  身不由己……

  這四個字真是好,可以成為任何事的理由。

  不過是為了那一份虛榮,為了名利、金錢而已。

  苦衷誰都有。

  姜曉明白。

  她的父親有,她也有,可是梁月的苦衷,她不能諒解。

  姜曉抿了抿嘴角,一字一頓,「梁老師……」聲音喑啞,帶著不可覺察的顫抖。

  她不想讓她看到她軟弱的一面,「既然這二十六年,我們都沒有去打擾您,今後我們也不會去打擾您。

  您只是晉姝言的一個人的母親,而我的母親她叫馮婉。

  而我呢只是一個經紀人,我發誓我也不會再和你有什麼交集。」

  說完這一切,她真的有些佩服自己,心裡竟然這般的寧靜。

  「曉曉……」梁月暗叫,「我始終是你的媽媽,既然我們相遇了,我也不能不管你。」

  姜曉搖搖頭,「不。

  我不是小孩子了,我現在的生活很好。」

  梁月咽了咽喉嚨,「你爸爸他現在還好嗎?」

  姜曉眯了眯眼睛,十指握得緊緊的,「謝謝關心,他很好。」

  梁月能感覺到,姜曉有她一身傲骨,這一點真的很像姜屹。

  她又問道:「那個孩子是你什麼人?」

  姜曉不動聲色,「是我一個好朋友的孩子。」

  「小傢伙很可愛。」

  姜曉說不清楚自己聽到她讚美小豆芽的話是什麼心情,她也不知道該說什麼。

  「你到華夏工作也好幾年了,周修林是個有作為的人。

  曉曉,如果你有什麼需要,可以來找我。」

  她從包里拿出了一張私人名片。

  姜曉忽然一笑,「上一次你也給了我一張名片,不過和這張不一樣。」

  曾經她為了要梁月的私人聯繫方式,不知道廢了多大的勁,十八歲的那年甚至去晉仲北那裡應聘生活助理。

  梁月苦笑,「第一次見到你,我就覺得你有些特別。」

  只是她從來不敢去想。

  姜曉感覺到包里的手機一直在震動,她沒有心思去拿手機。

  她眯起了眼睛,望著梁月。

  曾經他們有一樣的眼睛,不過梁月開了眼角,容貌已經有些微的變化。

  姜曉其實更像父親多些,當然她的眉眼很像梁月。

  「那不是我們第一見面。」

  她不知道為什麼要說出口,可能心底還是委屈的吧。

  梁月小心措辭,「你第一次見我什麼時候?」

  姜曉恍惚地勾了一抹笑,「忘了,很久以前吧。」

  包里的手機還在響,她拿出一看,是周修林打來的。

  「梁老師,我還有點事要回去處理。

  我先走了。」

  她起身,姿態從容。

  「曉曉……」梁月又叫了一聲。

  姜曉沒有絲毫的遲疑,走到門口,她突然又止住步伐。

  「梁老師,出了這個門。

  我們就當做沒有今天的見面。

  你還是你,我還是我。」

  說完,她大步離開了。

  現在的她已經不覺得委屈,甚是連眼淚都流不出來。

  原來,在不經意間她的心變得如此強大。

  時間撫平了一切,亦或者是周修林和小豆芽填補了她的生命。

  曾經或缺的東西,上天已經用另一種方式彌補她了。

  姜曉離開茶吧,還能記住去買了單。

  哎,她真是心大啊。

  室外,陽光燦爛。

  真好!

  她要和周修林提議周末帶小豆芽去動物園。

  她抬手擋住眼前那一片刺目的陽光,往事歷歷在目。

  她第一次見到梁月,是在大一的寒假。

  她發著高燒,趙欣然送她去醫院時,經過梁月的保姆車。

  欣然一臉羨慕,「那是梁月的車啊,哇,房車呢!」

  她豪言壯志說道,「姜曉,以後我也要有這樣的保姆車!」

  她的嘴角已經乾澀的起了一層皮,「你會有的。

  加油!」

  她回頭望了一眼,梁月當時正在幫一個小姑娘整理衣服,一臉的慈愛。

  後來想想,小姑娘就是晉姝言吧。

  誰能想到,幾年後,趙欣然真的得到了她當初想要的一切,而姜曉亦是。

  努力的人,總會有屬於他/他的那一份好運。

  姜曉邊走邊給周修林回了電話,電話很快接通。

  「周總,找我什麼事啊?」

  她語調輕鬆。

  周修林靜坐在椅子上,一直維持著剛剛的動作。

  「我剛打了你辦公室的號碼,你的助理說你出去了?」

  「是啊。

  梁老師約我,和我談了一點事。

  應該結束了,我現在就回去。」

  周修林一直望著面前的那幾份材料,目光深沉。

  「你有什麼事啊?」

  「沒事。

  我剛剛看思慕在幼兒園的視頻,他好像和一個小女孩關係很好。」

  「那是他好朋友,叫朵朵,很漂亮的小姑娘。」

  周修林勾起一抹笑,「是很漂亮。」

  「小豆芽很喜歡她,你兒子眼光很好啊。」

  周修林應了一聲,「隨我。」

  姜曉在電話那端笑了,笑聲清脆。

  「我不和你說了,開車回去。」

  「好。」

  周修林斂了斂神色,放下手機,又拿了那幾張紙。

  有些事做得太隱蔽,只要有人有心去查,還是會查到蛛絲馬跡的。

  現在這一切都說通了。

  姜曉當初種種反應,都是有原因的。

  她要做經紀人,是為了她媽媽。

  她不想要孩子,是怕耽誤她的事業。

  周修林拿著那幾張紙起身走到來到碎紙機旁,將紙放進去,最後化作碎片,好像從來都不曾存在過。

  他的女孩,這麼多年原來承受了這麼多委屈啊。