林老太拿出的布袋，裡面裝著兩個厚厚的本子。
還有幾張照片。
那些照片反著放，沒有看見是誰的照片。
林老太拿起其中一張，面露深情。
「這些是我老頭留下來的.....」
此後林老太就斷斷續續說起了話。
「我15歲的時候，被村裡的混子盯上，那時一個人住，家裡都沒有人了，是我那老頭救了我」
「那時村里都說他是神經病，但是他從來沒有打罵過我，他但凡找到什麼吃的都會給我吃，那年嫁給他，我是願意的」
那時林老太父母雙亡，在村里是被當做晦氣的存在。
都傳她是克親命。
但是隨著她15歲長大發育，逐漸顯露出來的身材，還有姣好的面貌，還是引起不少單身或者孤寡男人的注意。
村里人大部分人對她避之不及，加上又是一個人住，被有心人試探了一次，她尖叫著把人趕了出去，眼見隔壁的沒有一個人相幫，這個發現讓其他不懷好意的人更加肆無忌憚。
於是第二次，差點就被得手的時候，林長正被她的尖叫聲引來，把那個企圖對她施暴的男人趕走，彼時房外還有排隊的人。
林長正守了她一夜。
這事被那些人倒打一耙，把罪名都按在他身上。
目的是想把這個神經病關起來，他們有乘可機。
那時的流氓罪不止關起來那麼簡單，往重了判可是直接要槍斃的。
沒曾想，16歲的林禕主動站出來說自己是自願的。
「後面我們就結婚，他顯得很高興」林老太的臉上顯現出了一抹柔情，"他不是神經病，只是早些年被傷了腦子，就有點痴呆...經常神神叨叨的說話..."
此後，林禕過了一段安穩的日子。
林長正雖然有點呆，但是有力氣，林禕帶他在山裡挖野菜，偶爾抓到點野味，也足夠養活他們兩個人。
期間那些人也有偷摸著再次下手，但是都打不過林張正，慢慢的也就消停了。
「那時候，不再餓肚子，不再擔心受怕，他雖然總是說一些我聽不懂的話，但是我說什麼他都會聽...就像一個大孩子」說到這裡，林老太又笑了。
由內而外，整個人散發溫和的光。
林長正比她整整大了15歲。
日子就這樣平靜而幸福的過了20年，有次進山，林長正不小心從山坡上摔下來，腦子竟莫名其妙的摔好了。
那時林長正已經50多歲，身體大不如從前，這一摔也去了半條命。
是老和尚偶然發現了他，救回寺里。
「摔斷了腰椎，他就不能動彈了，只能躺床上，那年我36歲，他怕我死後沒有人幫，怕我受欺負，就認了一個兒子」
「這個兒子是上一任守村人的兒子，我也不懂他用了什麼方法，那邊竟也同意認的乾親」
要知道，她那時在村里實在是人人避之不及。
這一段故事，阿大完全沒有聽過。
那時他都還沒有出生，村里傳的林老太的事情都是聽旁人說的。
青雲村的守村人，比村長還要受人尊敬。
特別是幾十年前，是一個村的守護者。
是定海針。
認親以後，林禕算是找到了靠山，再沒人敢動心思。
沒兩年，林長正沒熬住，走了。
直到上一任的守村人去世，選到了林老太。
說到這裡，林老太下意識的撫摸著手裡的本子。
「那兩年，他教了我很多，教我認字，教我寫字，還跟我說了很多山外面的事」
「我沒出去過外面，不知道外面是什麼樣的.......」
陳靜宜輕聲說了一些南城的事，還有她們大學，還有服裝城等等。
林老太點點頭，又感慨道:「外面確實跟他給我說的不一樣啦，這時間過的真快，幾十年就這樣，我也老了」
「對了。」
「我這名，禕字還是我老頭取的呢，他說我以前的名字不好聽，這個字好，稱我」
說著，林老太有點不好意思的笑，透出幾分少女嬌羞的感覺來。
「我後面才知道這字是什麼意思」
禕，是美好的意思。
陳靜宜心裡酸澀得厲害。
林老太又滿足的摸了摸那兩個本子。
「這兩本書，一本是關於九頭山的一些秘事，還有一本是他留下來的筆記」
「這些事原本是單獨給阿大說的，但這裡也沒有外人，就一起交代了」
她看了看陳靜宜懷裡的張北軒，聲音更輕了幾分。
「說起來我那個乾兒子，幾年前離開村子再沒有回來過，假如他回來了，阿大你要幫我交給他一封信」
說著從本子裡抽出來一個信封。
信封的面上寫著，王全親啟。
字寫的龍飛鳳舞的，剛勁有力。
「這個很重要，你要記得」林老太對著阿大鄭重的囑咐道，「這個筆記和照片等我身後要給我隨身帶著，我要和林老頭合葬」
「另一本就留給你」
這交代後事的口吻把阿大和陳靜宜都震懵了。
旁邊的老和尚倒是淡定的捻著佛珠，口中輕念著經文。
懷中的張北軒似要清醒，不安的挪動了一下，陳靜宜輕撫著他的背，順拍了幾下。
唔，手有點麻。
腳也麻。
外面的雨還是沒有停，綿長的，無聲的，灰濛濛一片。
「原本我想著帶你們去我那老頭子的墓看看，看來這雨是停不下來了」
林老太一臉緬懷。
她瘦小的身影堅毅的挺直著，跪坐在旁邊。
陳靜宜擔心的看著她。
真怕她一直繃緊的那股勁，會不會下一秒撐不住就斷了。
原來這小老太太一直念叨的時辰，是去看林長正的時辰嗎？
這麼多年，她一個人是怎麼過來的。
陳靜宜不敢想，這麼漫長的歲月，是一直在等一個什麼樣的時機。
這一下子就想的有點多。
阿大沉默著接過布包，「奶奶，我會好好保管的，按您的吩咐做」
這句「奶奶」，他喊的無比虔誠。
比以往他開喊的還要鄭重。
陳靜宜思緒紛紛，思維發散，聽到阿大的這句，再回頭看向懷中張北軒的時候，突然冒出一個想法。
這小軒是跟阿大混成兄弟了？
她為自己的這個想法哭笑不得。
畢竟自己也是喊的「奶奶」。
看來，還是各論各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