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18章 燃冰(6)
「謝謝.....」林懷恩擺了擺手說,「我不抽菸。」
李知秋微笑著把煙盒收了進去,「應該是我謝謝你,幫我省了一根煙錢,可不便宜,得好幾十呢!」他又抬手在身邊的菸灰缸敲了下菸灰,瞬間風就把金色銅缽里的菸灰吹的一乾二淨,好像他根本沒有敲過一樣。他視而不見的把菸灰敲乾淨,才把煙叼回嘴裡,隨後在立方體似的玻璃建築邊緣站了起來,轉頭看著他,「其實也不愛抽,但在華國,你裝做抽菸的樣子給人家遞煙,不管對方抽或者不抽,都容易收穫一些好感。」
林懷恩不知道李知秋跟他說這些有什麼意義,或許是種拉近距離感的談話方式?他沉默不語,
凝視著李知秋,金色鏡框的眼鏡在陽光下散射出一圈圈彩虹色的光暈,就像他帶著兩片炫彩的水晶,那光芒刺眼,晃到人看不清他的眼睛和表情。
「說正事吧。」李知秋回頭,繼續眺望著青淵湖,在湖的另一側就是仿似半顆混凝土雞蛋的體育場,「你剛才先去了蔣老師哪裡?把我的手機和攝像頭都給蔣老師了?」
「是。」林懷恩說,「但是蔣老師說不想再追究這件事了,希望能讓事情以找不到掛照片的人結束。」
李知秋抹了抹他順滑的中分頭,「這就有點煩了,還得去找那個女人要手機和攝像頭。」他又看向林懷恩,嘆了口氣,「總不能好幾萬塊的東西就不要了吧?」
林懷恩聳了聳肩膀,表示與我無關。
李知秋抽了口煙,吐了個煙圈,淡然的說道:「要不你補給我?一共也就四五萬塊錢而已,反正也是你拿走的,你補給我合情合理,對不對?」
林懷恩語塞,他完全想不明白李知秋怎麼能說的出口的,甚至他弄不清楚對方的腦迴路,或者說他跟不上對方的思路。但他覺得絕不能答應給錢,不是錢多錢少的關係,而是答應了,好像這件事就變成了徹頭徹尾的鬧劇,那自己的角色變成了什麼?
這一瞬,他想起了《無間道》里的梁朝偉,似乎結局也是梁朝偉在天台上和大反派劉德華見面,然而梁朝偉這個臥底的命運卻不幸的掌握在了劉德華手裡。自己給錢給李知秋,不就相當於把臥底得來的信息給大反派嗎?
電影裡所有人都死翹翹了,現實里邪惡怎麼可能戰勝正義?
於是他搖了搖頭,嚴肅而堅定的說:「那有把證據還給嫌疑人的道理?」
李知秋半轉著頭,盯著林懷恩的面孔觀察了好一會,才微笑著說道:「可惜了。」他彎腰把剩下的猩紅色的過濾嘴塞進了腳邊的銅缽,轉眼強風又把過濾嘴吹的無影無蹤,「可惜我就要畢業了,要不然我們可以做朋友的。」
林懷恩搖頭,「我不喜歡你這樣的人,也不需要你這樣的朋友。」
李知秋絲毫不介意林懷恩的冒犯,笑著說道:「話可不要說這麼絕對。」他說,「更何況,你又怎麼能確定你所看到的,聽到的,就一定是事情的全貌和真相?」
林懷恩先是皺了皺眉頭,隨後認真的說道:「如果有什麼話你就直接說,沒必要故弄玄虛,謊言永遠不可能大過真相。」
「每個人眼裡,耳里,看到聽到的東西都不一樣,所以在每個人的眼裡,真相也不一樣。」李知秋說,「而且人一般都只願意相信自己想要相信的,因此我告訴你真相沒有任何意義,得等你自己發現。」
「我來這裡不是聽你當謎語人的。」
「那就這樣吧。」李知秋說道,「解釋這種吃力不討好的事情我向來懶得去做。」
林懷恩點頭,「那你是同意事情就到此為止了?」
「至少和你沒什麼關係了。」李知秋又嘆了口氣,無奈的說,「東西我自己去找蔣書韻去要吧。」
「那鄭妍可學姐那裡我就不去找了.:.
「嗯,她那裡無關緊要。」
李知秋的語氣讓林懷恩有些不滿,想到對方花言巧語的利用完對方,還把鄭妍當成什麼無足輕重的耗材,他忍不住諷刺道:「我覺得你還是得少做點這種沒有下限的事情,還做的如此的理所當然。」
李知秋警了林懷恩一眼,若無其事說道:「我很敬佩你這樣想要堂堂正正活著的人,但並不是所有人都有條件像你這樣有資格能夠活的堂堂正正。像是那些在百貨公司誇獎顧客漂亮的銷售,那些在直播平台上依賴美顏才能收穫讚美的主播,日復一日做美食測評和數碼測評的博主,還有那些賣理財、保險、保健品的工作人員..::..都是倚靠謊言才能生存的下去,可他們的存在就是錯的嗎?」
林懷恩搖頭,「事情是不是做錯了,和他們該不該存在是兩回事,不要偷換概念來洗白。」
「洗白?我為什麼要洗白。」李知秋冷笑道,「擁有靈活的底線,才是正確的生存之道,像你這樣高高在上的家族繼承人是不會明白的。」
「我能明白,不代表我必須支持。」
「呵呵~你真不支持嗎?那徐睿儀怎麼說?徐睿儀的底線就很靈活嘛!」李知秋像是想起了什麼一樣說道,「徐睿儀一定在聽著的吧?以後別發瘋了,我想你也不想別人知道你爸爸和你表姐的那點破事。我聽說你以前和你表姐的關係非常好,就連你表姐去英格蘭留學的錢都是你們家出的,
現在秘密被人戳破的感覺怎麼樣?」
林懷恩震驚到失語,像是剎那被真空的環境所包圍,連呼吸都吸不上氣來。他想難怪那個什麼葉沐影看上去那麼年輕,就像個女大,原來不是徐嘉良的小姨,而是徐睿儀的表姐,難怪徐睿儀差點黑化。
「林懷恩,你看,你對自己喜歡的人,是不是標準就會降低,人不都是一樣嗎?」李知秋淡淡的說,「很多時候,並不是大家不想要真誠,而是真誠這種事情,實在是太孤獨了啊。」
林懷恩抬起手腕,不知道什麼時候徐睿儀已經把通話終止了,他轉身立即向出口跑了過去,「咚、咚、咚」的腳步在風中如鼓聲一般響亮,急促的讓人暈眩。
「作為學長,在給你一個忠告。」李知秋笑著大喊,「別相信蔣書韻那個女人。」
林懷恩已經跑到了樓梯邊,他扭頭看了李知秋一眼,有些惱火的大聲回答道:「別跟我說『忠告』這個詞,聽上去傲慢的就像是馬戲團的小丑。」
「反正,有緣再見,林懷恩。」李知秋揮了揮手,「我覺得我們還會見面的,地球又不大。」
「沒必要了,學長,我可不想被你坑。」
林懷恩跳下了天井般的入口,快速的下了旋轉樓梯,從兩個體育生的中間竄了過去,接著又連跑帶跳的下了圖書館的樓梯,安靜空闊的圖書館內迴響的全是他的沉沉的腳步聲,所有人都從書本里抬起了頭朝他看。
他顧不了那麼多,在驚愣的視線中衝出了圖書館,沿著鋪滿碎玻璃般的林蔭路狂奔到了青淵湖,也不知道撞碎了多少溫柔的湖風,終於跑到了清心樓,他一口氣上了三樓,飛快打開琴房的門,看到徐睿儀還坐在沙發上,才放下心來,平復了一下過載的心跳,他一下又一下深深的喘息著,緩緩向她走去。
徐睿儀抱著膝蓋,將頭埋在一堆凌亂的漆黑髮絲里,就像一顆被狂風摧殘到快要折斷的小樹,
透明的雨在她的腳下堆積著,快要泛濫成湖泊。
林懷恩站在徐睿儀的面前,停住了腳步,為她遮住了風暴般吹拂過來的光,像一面牆一樣,他默了須臾,讓呼吸徹底的平靜下來,才向她伸出了手,輕輕說道:「徐睿儀,我們逃跑吧。」