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72章 成長4

  接到醫院電話的時候是傍晚,庭霜正在坐在街邊的小店裡,一邊胡亂吃兩口東西,一邊跟上次在漢諾瓦見到的王阿姨打字聊天。她是祝敖的秘書,也是最早進入roborun的老員工之一,庭霜覺得她肯定知道點什麼。

  但是當他問起他爸出事以後公司的情況,她只說一切正常,和以前一樣。

  正在庭霜思考要不要提周一臨時會議的時候,醫院的電話打了進來。

  「我爸醒了?」庭霜猛地站起來,被桌角撞了大腿,「我馬上過來。」

  護士說祝敖還太虛弱,還要觀察幾天,不能轉到普通病房,所以當晚還不能探視,只能第二天去。

  之前庭霜對虛弱二字沒有太多概念,他有概念的是生死。

  醒得來,就是生;醒不來,就是死。

  生就是他爸睜開眼睛中氣十足地罵人,跟以前一樣;死就是他爸閉嘴了,再也不說話了。

  而虛弱這個詞,在他腦子裡無非就是電視裡演的那樣,有氣無力,面無血色,再虛弱,那也是生,還能笑,還能罵,但當他真的再次面對醒過來的祝敖時,他才知道原來事實不是那樣。

  腦出血的後遺症很嚴重。

  他爸的右半邊身體癱瘓,動彈不了,右側半身深、淺感覺消失,右半視野缺損,張嘴講話也講不清楚。

  原來虛弱是個半死不活的狀態。

  祝敖看著庭霜,眼神渾濁,嘴唇開開合合,嘴裡呼嚕呼嚕地不知道在說些什麼。

  庭霜腦子裡突然出現了「廢人」這個詞,他五臟六腑被捏了一把,想從腦子裡趕走這兩個字,趕不掉。

  祝文嘉也在旁邊,看了祝敖好久,他才用幾不可聞的聲音說了一句:「哥……爸他,以後都這樣了嗎?」

  現在的祝敖根本不像他印象里說一不二的父親。

  兩行淚水從祝敖眼睛裡流出來,從眼角流到耳朵孔里。

  庭霜驚醒過來,對祝文嘉說:「你給我出去。」

  祝文嘉:「我——」「你先出去,我有話單獨跟爸說。」庭霜轉過身,在祝敖看不到的地方跟祝文嘉比口型:他聽得見,他腦子清醒,他知道你在說什麼。

  庭霜懂祝敖那兩行眼淚。

  人可以死,但不能窩囊地活。

  祝文嘉出去了,庭霜蹲到祝敖身邊,說:「程醫生說了,剛醒來都這樣,爸,你這情況還算好的了,等以後咱們做做復健什麼的,肯定還跟以前一樣。」

  可能是知道自己說不清楚話,祝敖沒有開口。

  「哎爸,你就聽我說吧,難得我能一個勁兒地說,你還不能還嘴,是吧。」庭霜故意開玩笑。

  祝敖扯了一下半邊嘴角。

  「笑啦?」庭霜也笑,特別陽光,「你想好出去以後第一頓吃什麼了麼?咱們去喝湯怎麼樣?我有個現成的廚子,排骨玉米湯煲得特別好。」

  祝敖發出一聲「嗯」,然後說了些什麼,唔唔啊啊的,聽不懂。

  庭霜想了想,說:「你是想問什麼嗎?我暫時在放秋假,不在學校也沒事。然後……我弟也挺好的,阿姨有點傷心,但看起來挺健康。」

  祝敖好像不是想問這些。

  「那,爸你是擔心公司?」

  這回問對了,但庭霜不敢把自己的懷疑和推測都說出來,因為本來祝敖的血壓就需要控制,萬一再情緒激動出什麼意外……

  「都什麼時候了還擔心公司,公司能有什麼事?」庭霜笑說,「手下招那麼多人都是光吃飯不幹活的?公司的事就讓他們忙去吧,你就操心操心自己,專心養病,身體第一。」

  他為了寬祝敖的心,又講了幾件趣事,快結束探視的時候才小心地提了一句:「爸,有個事我還是得問問。你進醫院之前……是跟誰在一起吃飯啊?要是桌上有人亂勸酒,那可得負這個責,搞不好我得起訴他,再不濟,也得來賠禮道歉吧。」

  「咱們逐步縮小範圍吧。」祝敖回答不了,庭霜想了個辦法,「我問,要是對,你就吱一聲,不對就不吭聲。」

  「跟你吃飯的是跟工作有關的人,不是沒有利益關係的單純朋友,是麼。」

  「對了?好,那,是公司內部的人還是合作夥伴?是合作夥伴麼,談事兒的時候喝多了?」

  「不是,那就是公司內部的人。」

  「爸你怎麼這麼看著我啊?」庭霜說,「你是不是覺得我特傻,我應該直接去問阿姨?」

  祝敖應了一聲,閉了閉眼。以他現在的身體狀況,保持清醒這麼久已經費了很大的力氣。

  「我跟阿姨就是表面客氣,實際上誰也不愛搭理誰,你又不是不知道。」庭霜笑了笑,繼續剛才的提問,「跟公司的人吃飯……要是普通員工,我覺得也沒人敢勸你酒吧?肯定是老朋友,又是高層……嚴立謙?還是其他股東?」

  祝敖已經睡著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