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你先站好。」方永年讓陸一心先從他的身上下來,「我去給你拿毛巾。」
陸一心呃呃啊啊的從他身上爬下來,也不知道有沒有聽明白。
方永年在衛生間裡,先自己洗了一把臉。
小姑娘哭是正常的,他這個大她十四歲的成年男人,剛才那樣的火氣,是不正常的。
他記得他還承諾過他們不會吵架,他當時覺得年紀相差那麼大,他要是能被她逼出火氣吵架,那真的算是白活了。
結果,他果然白活了。
陸一心抽抽嗒嗒的跟在他屁股後面,沒他的同意不敢進來,他讓她別用袖子擦臉,她也忍著。
她到底還是怕他的。
「進來洗臉。」他幫她弄了熱毛巾。
陸一心吸著鼻子進來,看到衛生間鏡子裡的自己,倒吸了一口氣。
這下也顧不得方永年了,先洗臉,再梳頭,折騰了一下還是沒把自己折騰回人形。
覺得自己到底為什麼要在初吻的當天就變成這種鬼樣子的陸一心,選擇了自閉。
她把自己的頭髮都撥到前面遮住臉,就這樣直挺挺的站著。
等……消腫了一點,再給方永年看好了。
方永年就這樣看著陸一心在他面前做完了一整套的戲,最後選擇了這樣一個造型站著。
……
她雖然怕他,但是……以她的腦迴路,他想像中的怕和她的怕,可能區別挺大。
「臉腫了不好看?」他倒是能理解她的腦迴路了,畢竟上次曬黑了的時候,她第一反應也是這樣。
陸一心木木的點頭。
她頭髮濃密,足夠遮住整張臉,點頭的時候頭髮上下擺動,效果十分驚悚。
方永年嘆了口氣。
幫女孩子梳頭這種事他從來沒做過,所以拿起梳子的時候,猶豫了一下應該從哪裡下手。
「扯痛就告訴我。」他最後在這一頭亂髮中,選擇了放棄。
草草的幫她把頭髮都梳到後面,然後擰乾淨熱毛巾,彎著腰給她擦了一遍臉。
「連肥貓都在笑你。」弄完了這一切,他也一點火氣都沒有了。
「它敢……」陸一心瓮聲瓮氣的。
方永年的眉眼柔和了一些。
陸一心悄悄的伸出手,拽住方永年的袖子,晃了晃。
一張臉哭的紅紅的,眼睛都快要腫成一條縫。
「下次說話的時候,要有重點。」方永年說話的語速已經恢復到正常說話的樣子,「你東拉西扯了那麼多,容易讓人誤會。」
陸一心打了個嗝。
「一會你爸媽看完電影回來看到你這個樣子,你得怎麼解釋?」他簡直哭笑不得。
一邊哭著喊著不要讓他們知道,一邊不停的闖禍。
陸一心吸了吸鼻子,又想哭了。
「你……」她都不知道是委屈還是氣,「到底是我男朋友還是我叔叔啊……」
這種時候,男朋友難道不是應該要安慰她的麼,畢竟是他誤會她了,還生氣了。
他是真不知道自己生氣起來有多嚇人。
「你吼我了……」她又開始秋後算帳。
他讓她鬆開,他還一臉的不耐煩!
「其實我還是沒懂。」方永年又弄了乾淨的濕毛巾,這次用了冷水,擰乾了放在她眼睛下面,「你讓我不要跟你父母說,是怕我不要你?」
按照她剛才唏哩呼嚕的一邊哭一邊嚎的邏輯,應該是這樣的。
陸一心點頭,點完了覺得不夠,又使勁點頭。
「你……」方永年詞窮。
他一個三十三歲的殘疾人,為什麼要在衛生間裡和女朋友解釋,他不會不要她?
這個世界上除了她,還會有誰把他當寶?
別的人都指望他能站起來,能發揮餘熱,能不要糾結過去的那些愛恨情仇。
別人都把他當成心理變態以虐人為樂的獨角獸。
這個世界上除了她,還會有誰會這樣拽著他的袖子,說出這樣荒唐的話。
「你應該知道,我這個人很不合時宜。」他把冰冷的毛巾貼著陸一心的下眼瞼,動作很專注很溫柔。
「在出車禍之前,你媽媽給我找過一些相親對象。」他從來沒有和別人提過這件事。
那時候他二十八歲了,所裡面也開始幫他解決個人問題,他那時候,挺想結婚的。
他覺得找個溫柔一點的女人,家務活分著做,一起經營一個家庭,挺好的。
他因為年少成名,這輩子很多人生大事都提前了,結婚,也不應該太晚。
「但是車禍之後,就沒了。」他衝著陸一心笑,「其實有一個談的還挺不錯的,見了三四次面,我本來是打算問問對方是不是可以正式開始的。」
但是知道他出事後,對方直接就拉黑了他的聯繫方式,連問都沒問一句。
無可厚非,他不能強求人家姑娘硬要跟一個殘疾了的,丟了工作的人在一起。
「後來我裝了義肢,你媽媽還給我找了幾次相親。」方永年說到這裡,突然有點想笑。
這樣想想,陸家人還真的一直都在關心他的私人生活,一直擔心他會孤老一輩子。
「但是對方在知道我殘疾後,都不了了之。」他說這些的時候,語氣非常平靜。
「對於我殘疾這件事,你一直都很清楚我的態度。」
倒霉,碰上了,就認。
他從來都不覺得自己殘疾了就得低人一等。
「我很討厭將就,不管是工作還是生活,我都很討厭因為某些事情妥協。」
「所以在和你戀愛之前,我是打算單身的。」
他可以一個人活的挺好,所以,何必去強求別的女孩子硬要和他這個殘疾人在一起。
她們不想接受他的同時,他也一點都不想接受她們。
「你可能是這個世界上唯一一個,覺得喜歡我這件事不是將就的女人了。」
她根本不在乎他是不是殘疾。
把他當偶像崇拜的時候,不覺得他殘缺了就不值得崇拜了,把他當喜歡對象的時候,她甚至會因為他迴避自己的義肢生氣。
她的喜歡太純粹了,一點點陰影都沒有。
只有她,可以毫無保留的,成全他的驕傲,讓他感覺到自己除了殘疾,仍然是一個值得被喜歡的男人。
「所以我只會和你在一起。」他說完,又轉身,把已經捂熱的毛巾重新用冷水打濕。
他做這件事的時候很專注,動作很慢。
仿佛他剛才說出口的那些話,只是閒話家常。
陸一心的一隻手還是拽著他的袖子。
她歪著頭,吸著鼻子。
哭的太兇了,她現在後腦勺嗡嗡嗡的。
「那個女的,叫什麼名字?」她問,咬牙切齒。
方永年:「……」
「你不是說,你沒有和女孩子談過戀愛的麼!」她又問,因為鼻音太重,她覺得自己這句話可能聽起來沒有威懾力,所以加了一句,「你這個大騙子。」
結果聽起來……更像撒嬌了。
「剛才那一段話,你重點就只是這個?」方永年都不知道應該擺出什麼表情了。
「我和她只是吃了幾頓飯,連手都沒牽過。」他迫不得已,還是解釋了。
「你還想牽手?!」陸一心嗓門更大了。
方永年:「……」
「我爸媽為什麼老要給你找對象啊。」陸一心還有第二個重點,「你長成這樣,工作又好,為什麼老要操心你的私生活?」
「男人那麼早結婚到底有什麼好的!」她義憤填膺。
就差那麼一點點,就差那麼一點點,方永年真的就永遠變成了她的方叔叔了。
她爸媽,怎麼老坑娃啊!
「還有……」她低頭開始摸手機。
方永年已經關了水籠頭。
和陸一心認識那麼多年,他大概已經知道,今天后面的路應該都歪了。
「你能不能把剛才那句你只會和我在一起那句,再說一遍啊……」她拿著手機,說話的聲音還是哭唧唧的,語氣卻已經逐漸變態,「我想錄下來!」
方永年:「……」
「你就不能成全我麼!」陸一心舉著手機,「我今天剛剛初吻,你看看你都做了些什麼!」
她開始數:「你誤會我,你吼我,你還公開了自己的情史!」
方永年:「…………」
「那要不,你再親一下吧!」她看著方永年寧死不屈的樣子,噘著嘴,選擇退而求其次。
嘴唇上麻麻的觸感都已經哭完了,她需要重溫。
方永年面無表情的推開她,徑直走出衛生間。
「做作業。」他一秒翻臉。
「你線性代數都快錯光了,再這樣期末考要掛科了。」
「那真的太丟人了。」他的女朋友,線性代數掛科,他會被人笑一輩子。
「我看不懂啊……這一段上課的時候睡著了。」陸一心跟在他屁股後面,嘀嘀咕咕的,「線性代數老師說話的頻率和分貝和我八字不合,一聽就能睡著。」
方永年:「……」
「這玩意兒學出來有什麼用啊。」她繼續嘀嘀咕咕,「我以後肯定用不到,太反人類了。」
方永年:「……」
「你現在是不是一點都不想親我了。」陸一心很有自知之明。
「我覺得我們相處有點畸形。」
「一會男女朋友一會叔侄,這樣我會錯亂。」
「你果然是個變態!」她下完結論,揉著自己被方永年彈了一下的額頭,老老實實的開始做題。
只是氣氛,到底是有些不一樣了。
起碼,她做到無聊的時候,方永年就在邊上,她可以隨意的上去抱一抱,像那隻肥貓一樣撒個嬌。
他們終於戀愛了。
不是單方面的。
因為方永年說,他只會跟她在一起。
只會!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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