凌晨一點多,方永年雙手插兜靠在電梯邊半夢半醒,電梯門打開的那個瞬間,他看到了陸一心。
這丫頭穿著半新不舊的睡裙,手裡拎著一個垃圾袋,打開房門正打算去樓道口丟垃圾。
她頭髮亂蓬蓬的,聽到聲音後張著嘴衝著電梯方向肆無忌憚的打哈欠,打到一半看到突然打開的電梯門,一臉驚恐。
……
方永年眯眼……
他站直身體,在這丫頭張著嘴瞪著眼的表情下,徑直走向她。
陸一心拎著垃圾袋下意識的往後退了一步。
他好高,為什麼她以前都沒有那麼強烈的感覺。
「下次半夜出門多穿件衣服。」方永年走近,居高臨下的說了第一句話。
半夜三更的出門只穿了一條睡裙,導致他只能盯著她脖子以上,因為他知道按照常識,她脖子以下肯定沒穿內衣。
陸一心拽著垃圾袋,低頭看了一眼自己的穿著,還是那件綴滿了胡蘿蔔的睡裙。
半個月沒見,她真醜……
「那個……貓這兩天在吐毛球……」陸一心想撓頭,卻因為一隻手拿著塑膠袋一隻手拽著睡衣褶皺,只能很尷尬的站著。
那隻肥貓半夜吐毛球,她爬起來清理地板順便倒垃圾,沒想到就遇到了方永年。
方永年接過她手裡的垃圾袋,快走兩步丟到樓道口的垃圾桶里。
陸一心跟在他後面,拖鞋在走道里拖拖拉拉的,猶猶豫豫。
「聊聊?」方永年打開房門,轉身看她。
凌晨一點多,他站在他家門口,開著大門,問她要不要聊聊。
他從來沒有這麼主動過,也從來沒有那麼不避嫌過。
陸一心心跳加速,攥緊了拳頭。
那天下午,她不是幻覺。
那天之後,方永年也沒有後悔。
「你半個月沒回來了……」她跟在他身後,還是低著頭。
他為什麼那麼高!
她為什麼今天那麼慫?!
「嗯。」方永年等陸一心換完了鞋子進屋之後才坐下換鞋,「公司在提交BE備案,過了之後就不會那麼忙了。」
陸一心回頭:「可是再過幾天,我就要開學了。」
她唯一一個完全沒有任何約束沒有學業壓力的暑假,就要結束了。
有點委屈,因為委屈,她終於能抬頭了。
一抬頭,就看到方永年換好了鞋子正在看她。
……
陸一心拽拽自己的胡蘿蔔,又一次秒慫。
……
為什麼方永年現在的樣子,很像很久以前在醫院裡的那個晚上,他站在樓梯過道里,自上而下的打量她的那個晚上。
她覺得口乾舌燥。
「熱可可?」方永年終於開口,打開廚房的儲物櫃。
他這段時間讓公司採購幫忙買了一些吃的,滿滿當當的塞在廚房儲物櫃裡,他先燒水,然後找了個黃色的杯子給陸一心沖熱可可。
杯子跟她在禾城買的那個很像,卡通造型,杯肚子很大。
巧克力粉也是她一直買的牌子,拆封了就有一股甜膩的巧克力味。
陸一心吸著鼻子坐到餐桌邊,巧克力的甜香終於讓她放鬆了一點。
他雖然半個月沒回家,但是他還是在這個家裡留下了她的印記。
熱熱鬧鬧的儲物櫃裡,都是花花綠綠的零食。
就像她喝醉了酒之後的那個擁抱一樣,方永年的喜歡,低調到需要緊緊貼著才能發覺。
她捧著杯子喝了一口熱可可,眯著眼睛,晃了晃腳。
方永年眼底有笑意。
她仍然是那個用吃就能搞定的孩子。
「我最近很忙。」方永年坐到餐桌對面,給自己倒了一杯水。
陸一心舔舔嘴唇,放下馬克杯,一雙大眼睛撲閃撲閃的看著他。
方永年喝了一口水。
他已經做了半個多月的心理建設,但是面對面了,仍然會有種罪惡感。
穿著睡衣披頭散髮毫無防備的陸一心,實在是……
「我去給你拿條毯子。」方永年站起身,他實在是沒有辦法對著這樣打扮的陸一心聊聊,不是心猿意馬的問題,而是他真的會覺得自己是個禽獸。
這是他一點點看著長大的女孩子啊。
真是要命了……
陸一心眨眨眼,不理解現在的話題走向:「我不冷啊。」
八月份的華亭,方永年家裡才剛剛打開空調,她喝著熱可可都快要冒汗了。
「披上!」方永年粗聲粗氣。
陸一心低頭。
……
她沒穿內衣。
一個正常人,絕對不會在晚上睡覺的時候穿內衣。
難怪他一回來就讓她穿衣服。
「我又不知道你會突然回來……」陸一心到底還是要臉的,老老實實的披好了毯子,流著汗看著方永年拿起空調遙控器把空調調低了兩度。
陸一心的臉微微的紅了。
她長得有點平,方永年……看見了。
方永年咳嗽了一聲。
「我最近很忙,再加上需要時間考慮一下我們之間的事情,所以並沒有經常聯繫你。」他堅強的把話題重新撿起來,重新說下去。
陸一心抱著馬克杯,歪著頭。
「我想問問你……」方永年停頓了一下,杯子裡的水早就被他喝光了,他拿起來,又放下去,「那天之後,你是不是後悔了?」
陸一心:「啊?」
「如果你後悔,我能理解。」方永年放下水杯,「我為那天下午做的事情向你道歉。」
她可能真的後悔了。
她現在都慫成兔子了。
果然再激烈再純粹,那都只是單純的青春荷爾蒙的躁動,是他,想的太深了。
真的涉及到男女關係,這丫頭明顯還是不適應。
只是現在要怎麼退回去。
他蹙著眉,他確實越界了,作為一個比她大了十四歲的老男人,他沒把持住確實是他的錯。
「如果實在不行。」方永年考慮了一下,「我搬到公司宿舍去住好了。」
反正他在這家公司做不久,避開她這種事,他做的挺在行。
「什麼……東西?」因為太荒謬,陸一心的眼睛都快瞪成青蛙,「什麼什麼什麼?」
她都不知道該從哪裡問起。
「不是!」因為驚訝,陸一心那點慫包的患得患失的少女心瞬間消失無蹤,「你覺得我後悔了?!」
聲音有點大,大半夜的,空曠的客廳里都響起了回聲。
「老子追了那麼久,你好不容易鬆了口,我腦子抽了才會後悔!」她特別鏗鏘有力的把自己的心裡話沒有任何加工的脫口而出。
方永年:「……」
意識到自己剛才說了什麼的陸一心:「……」
「那個……」她披好了剛才因為太激動拽掉的毯子,「我就是這個意思,話糙理不糙。」
方永年:「……」
這俗語用的真不錯。
「你平時都自稱老子?」他幽幽的。
陸一心期期艾艾:「……我只是被你逼急了。」
方永年點點頭,慢吞吞的:「行。」
他正在宕機重啟。
事情跟他想像的完全不一樣,陸一心並沒有後悔,但是他們兩個現在也沒有曖昧。
任何一個男人聽到陸一心剛才說的那些話,都不可能再有任何曖昧的想法。
「很晚了。」他覺得自己需要再消化一下,開始趕人。
「是啊,兩點了。」陸一心看了一眼手機,「你們下班也太晚了,你以後會不會跟我爸一樣開始慢慢禿頭。」
方永年:「……」
是他的錯。
他不應該想太深。
「你爸沒有禿頭。」他不知道自己為什麼要回答這個問題,「我家也沒有禿頭的基因。」
亂七八糟。
「喝完了趕緊走。」他開始很直白的趕人,陸一心根本不懂迂迴,哪怕長大了也一樣。
「你說我們要聊聊的。」徹底滿血復活的陸一心捧著還有半杯沒喝完的熱可可,一臉困惑。
方永年:「……」
媽的。
「你為什麼會覺得我後悔了?」太神奇了,陸一心想到方永年剛才居然在認真的思考這個問題,就覺得全身上下每個細胞都在尖叫。
他怕她後悔哎!
他居然還想道歉!!
「差不多得了。」方永年徹底失去了談興,「我還是可以揍你的。」
陸一心喝了一口熱可可,沖方永年咧出一口大白牙。
「你什麼時候忙完啊。」她還真的見好就收了。
「再過兩周。」方永年揉揉眉心。
「……」陸一心噘著嘴,「那我真的開學了。」
「嗯,開學的東西都準備好沒?」他有一搭沒一搭的和她聊天,語速慢吞吞,表情很放鬆。
「我今天把行李都收拾好了。」陸一心晃了晃腳,又喝了一口熱可可。
表情已經不再像剛進來的時候那樣小心翼翼,她在偷瞄他,一邊偷瞄一邊皺眉頭。
方永年橫了她一眼:「還想問什麼?」
「你幾天沒睡了?」陸一心比著自己的臉,「你黑眼圈都到這裡了。」
她在她的臉上畫了兩個巨大的圈。
方永年:「……」
他是很困,他都不知道他為什麼還坐在這裡和她聊天。
他甚至一點都不想趕她走。
「你明天還上班麼?」陸一心仰頭喝光了杯子裡的熱可可,「我明天再來找你。」
她要回去了。
方永年看起來真的困慘了。
「明天早上要回公司。」方永年拿走陸一心的馬克杯,放到水槽里沖乾淨。
「那你今天還回來幹什麼?」陸一心跟在他屁股後面,亦步亦隨。
方永年擦杯子的手停了下來,抬頭看了她一眼。
陸一心突然秒懂。
她悄咪咪的蹭了過去,像那隻肥貓一樣,把頭靠在方永年的背上。
他為了她回來的。
因為半個月沒見,他是為了她回來的。
「我回去睡了。」她忽略掉方永年突然收緊的背部,站直身體,「晚安。」
她終於可以面對面的和他說這句話。
「晚安。」方永年轉頭,微笑。
他們,終於可以面對面的說出這句話,不再避嫌,不再推開彼此。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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