陸一心這個人就像鄭然然說的那樣:關鍵時候,又莽又魯。
被方永年發現自己的小心思後,她鬧過、想要假裝什麼事都沒發生過、也求過,一哭二鬧三上吊各種方法都行不通之後,陸一心腦子就有點木了。
方永年說完了該說的話之後就沒有再理她,他的車子是殘疾人專用不能叫代駕,只能等他體力恢復後才能繼續上路。
他讓陸一心下樓買點帶湯水的麵條,自己進衛生間快速的洗了個熱水澡,為了避免感冒,水溫調的很高,洗的時候一度覺得自己可能要缺氧暈過去了。
他在熱氣騰騰的衛生間裡,抹了一把臉上的熱水。
車禍後他其實已經忘記了活著的意義,調查真相,為死去的同事和自己報仇似乎成為了他每天早上睜開眼睛的唯一動力。
他有時候甚至會覺得當初那一車子的人,如果能死得整整齊齊的那該多好,非得要留下一個殘缺的自己,三十幾歲的人身體差成了六七十歲的老人。
陸一心的動作比他想像中的快,進房不到半分鐘就毫無顧忌的敲衛生間的門:「方叔叔,面要坨了。」
聲音清脆自然。
方永年嘆息了一聲,避嫌這個詞估計陸一心是沒打算聽了。
他該說的都說了,剩下的讓這丫頭自己消化吧,反正,他們之間就快要說再見了,等他把那份帳戶名單上的關係網徹底摸清楚,就可以結束他前半生所有的羈絆。
他會找個沒有人認識他的地方,開個水果店,此生再也不要和製藥沾邊。
他前半生的那些被眾人稱道的天賦,他前半生的夢想,都可以一併畫上句號,包括那個從頭到尾都沒有變過的陸一心。
***
「我讓服務員多加了幾片生薑。」陸一心已經把打包好的湯麵打開,「生面下鍋的,我讓他們多煮一會,應該很軟。」
她怕他感冒,也怕他消化不良,這都是當年照顧她外婆得出來的經驗。
方永年看著這個看起來特別不靠譜,躲在他後備箱逃課出來不知道想幹什麼的姑娘,心又軟了一下。
他是喜歡她的,如果她真的是他的親侄女,他可能會把她寵得比現在還要無法無天。
真是可惜。
他人生中,真是有太多的可惜。
「謝謝。」他自己拉了一張凳子,把面碗端得遠了一點,坐在那裡喝了幾口麵湯。
避嫌。
陸一心咬著嘴唇。
她就是那個嫌!
她剛才在等麵條的時候還是木頭木腦的,生平第一次暗戀被當事人逮了個正著,當事人拒絕的很直接,根本沒給她任何轉圜的餘地。
這樣的衝擊讓她的腦子亂糟糟的,方永年拒絕她的那些話,還有方永年昨天晚上說的那些話,跑馬燈似的在她腦子裡來回的轉。
然後,她就看到了洗完澡出來的方永年。
頭髮還是濕的,身上仍然是剛才的衣服,他只是進去把身上的冷汗沖乾淨,其他的什麼都沒做。
「你走了以後,我爸爸怎麼辦?」她就這樣問了一個莫名其妙的問題,問得方式太奇怪,以至於方永年一口麵湯含在嘴裡差點被燙到。
「你不是在調查我爸爸麼?」
「兩個月以後,就不調查了麼?」
「你不要藥房,不要我,也不要我爸爸了麼?」
方永年:「……」
休息站的湯麵味道非常一般,被問了一個這麼一言難盡的問題之後,方永年徹底失去了食慾。
「調查的差不多了。」方永年放下筷子。
「不管這件事和你爸爸有沒有關係,現在拿到的這個線索都是我能拿到的最後一個線索。」他像往常一樣,並沒有瞞著陸一心。
既然已經決定不再把她當孩子看,他對她的態度就變得更加的平等。
兩個月以後,不管他能不能幫同事和他自己報仇,那都是他能做到的極致了。
陸一心把玩著一次性筷子的外包裝,吶吶的哦了一聲。
為了一碗湯麵,他跟她說了兩次謝謝,問他調查進度本來是他們兩人之間最敏感的問題,他以前向來都以大人的事小孩別管來收尾的問題,他也沒有隱瞞的都告訴了她。
他終於不再把她當成鄰居家的小孩,她卻一點都沒有變得開心。
「調查結束了,為什麼不能留在禾城?」陸一心又有了新的問題。
方永年看著油汪汪的麵湯,皺著眉頭把裡面幾片生薑挑出來,嚼了兩下咽了下去。
他身體開始發冷,這並不是個好現象。
「我來禾城,是因為我調查的那件事有個最關鍵的證據同禾城有關。」他粗略的解釋了一下,生薑味道嗆鼻,他又捏著鼻子喝了兩口湯。
一碗麵被他當藥一樣的吞了小半碗。
所以調查結束了,他就要走了。陸一心自己幫方永年補全了後面的話,禾城沒有值得讓他留下來的東西,所以結束了就走了。
真……無情。
好像這幾年她媽媽做的那些面點都給餵到狗肚子裡了一樣……
他太決絕了,決絕的她都開始火冒三丈。
就算只是認識了八年的鄰居,也不用那麼決絕,生活了兩年的地方說走就走,他那個藥房雖然生意不是特別好,但是在小區大媽這裡風評特別好,都說這個瘦瘦高高的小伙子特別大方,介紹的藥都不是特別貴的,但是大部分都還挺有效。
他明明對藥房用了心,他明明對她也挺好,他甚至每次出遠門都會給劉米青和她帶點當地土特產。
但是居然還能說走就走,還能覺得禾城沒有值得讓他留下來的東西。
「調查結束了,你就去和那個女的結婚麼?」她問得鼻子不是鼻子眼睛不是眼睛。
又來了。
方永年放下碗,皺眉。
陸一心自動自發的把自己的凳子搬到離方永年最遠的對角線坐好,還跟他解釋:「避嫌避嫌。」
方永年:「……」
「我就是問問。」避嫌的陸一心皺著鼻子噘著嘴,「我們都認識八年了,我叫了你八年的叔叔,就不能問問了麼?」
剛才後備箱被抓包後的心虛還有方永年舊疾發作的擔心都被怒火給燒光了,被拒絕後的陸一心,終於有了點被拒絕後的委屈。
喜歡又不是壞事。
為什麼他把這件事說的那麼嚴肅,好像特別丟人。
他們又不是親叔侄,她又沒打算把他摁在床上!
方永年張嘴,想把他剛才說的那些話再說一遍。
陸一心反應很快的截斷了他的話:「你說的那些道理我都懂,我如果不懂,一開始發現喜歡你了就來找你了,怎麼可能還瞞著你。」
她居然還有理了。
「我也知道我們現在是不可能的,我才高二,成績飄飄忽忽,萬一高考的時候發揮失常沒考上好大學,萬一我這輩子都沒有太大的出息,那我也不敢去追你。」
她開始喋喋不休,越說越覺得自己有理。
方永年默默的把面碗推開了一點點,怕自己控制不住兜頭兜腦的澆到陸一心頭上去。
「但是人總是要留個念想不是麼?」陸一心說到最後,居然還有些痛心疾首。
方永年這回不止是幻肢痛,他覺得自己的頭也開始隱隱作痛了。
「你這都是什麼亂七八糟的歪理。」他覺得自己都詞窮了。
「這怎麼就歪理了。」陸一心木頭木腦的,徹底豁出去了,「我就只是喜歡你而已,在發現我自己喜歡你的時候我還特別難受了一陣子,覺得我褻瀆了之前對你的崇拜。」
「我甚至因為現在的我太不靠譜暫時配不上你,還偷偷的特別自卑過!」
方永年:「……」
「我喜歡你的時候又不知道你有一個那麼漂亮的女朋友。」她繞來繞去,又給繞回來了。
「我喜歡你又沒說一定要跟你做什麼。」
「我哪敢跟你做什麼啊!」陸一心吸吸鼻子,她知道自己腦子裡有根弦因為方永年剛才的那句來禾城的理由給弄斷了,她開始控制不住自己,「我就是喜歡而已,我沒有扒光你的衣服,也沒有偷親你,我又沒說要跟你談戀愛!」
一陣安靜。
鐘點房不大,方永年為了避嫌又打開了房間的門,陸一心這句吼出來的話,讓本來有點吵的走廊一下子鴉雀無聲。
陸一心覺得最後談戀愛那三個字,正在走廊里餘音繞樑。
方永年的臉,肉眼可見的從鐵青變成了通紅。
他剛才為什麼會心軟?他為什麼會覺得這丫頭招人疼?他真是腦子壞掉了才會想讓這樣的丫頭做他的親侄女!
他這一輩子都沒有這樣丟人過,在高速公路休息站的鐘點房裡,開著門,一個穿著校服的姑娘衝著他這個三十多歲的老男人喊著要扒光他的衣服偷親他還要談戀愛。
「你起來!」方永年的臉仍然一陣青一陣紅。
發泄完發現自己闖大禍的陸一心立刻又回到一個指令一個動作的乖寶寶狀態。
「我送你回去。」他不覺得身上發冷了,也不覺得身體虛得沒有力氣了。
再不送她回去,他覺得他可能要腦溢血了。
最可怕的是,她剛才說的那些烏七八糟的東西,居然沒有什麼能夠反駁的。
狼狽至極。
他發動車子的時候臉還是紅的。
「你給我坐車後排!」他泄憤一樣的命令她。
真他媽的……
作者有話要說:我真的不覺得虐啊,甚至還興致勃勃。。
自己年輕的時候沒有經歷過這樣的轟轟烈烈,所以想看看陸一心是怎麼過的
陸一心小朋友會成長的,她是個很幸運的孩子,她身邊的人,都是非常出色的人
另外入了v以後26號開始的周末都會雙更的,如果存稿箱允許,後面我會多多加更的,不多說了我碼字去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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明天也還是這個點更新哈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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