陸一心帶著輪椅把方永年從實驗室接回家這件事,除了帶給整個實驗室新的聊天八卦外,最緊張的莫過於陸博遠和劉米青了。
劉米青心疼女兒,半夜睡不著起來坐在客廳里掉眼淚。
陸博遠安慰妻子的同時,也終於意識到,自己的女兒是真的嫁人了。
她嫁給了方永年,從此以後,方永年的健康,方永年的前途,方永年的榮辱都將和他的女兒有關係。
那小子已經不再是他的天才師弟。
不管他對方永年的感情有多複雜,不管他是不是對方永年心中還有氣,方永年都已經變成了他的女婿,一旦出事,最可憐的那個人將會是他的女兒陸一心,他和他妻子視若珍寶的女兒,那個在襁褓之中第一眼看到他就伸手抓住了他手指的奶娃娃。
方永年,會變成他女兒在這個世界上最最親密的人,等他們百年之後,他們兩個就得像他們夫妻現在這樣,相依為命。
陸博遠是個非常一根筋的人,反射弧很長,但是一旦意識到了,他的行動力也很強。
就像當年他開始懷疑車禍之後差點把方永年的手機打到沒電關機一樣,這一次,他直接收回了之前因為嫌繁瑣或者麻煩懶得做丟給方永年去做的所有工作。
他本來因為方永年拱了他家的陸一心還挺欺負他的,自己想要專心做科研把一堆雜事都丟給了方永年,方永年從來沒有抱怨過,他還覺得很出氣。
現在想想,到最後吃虧的還是他自己。
「你看看你自己的臉色都難看成什麼樣子了。」陸博遠一邊說一邊嫌棄,「我在你這個年齡的時候,連熬六七個通宵一點事都沒有。」
方永年沉默,沒揭穿。
陸博遠在他這個年紀的時候,做的第一件大事就是把陸一心丟給他帶,那個時候,陸博遠根本不通宵。
「米青每個星期會給我帶三天的中飯,我讓她多燒點,到時候你跟我一起吃吧。」陸博遠在中午吃盒飯的時候,皺著眉頭看方永年秀秀氣氣吃飯的樣子,覺得心氣不順,「你這張嘴怎麼就那麼挑。」
方永年還是沉默,只是這次的眼神多少有點幽怨。
他每天中午的盒飯裡面都會多很多青椒和洋蔥,因為陸博遠不愛吃又不喜歡剩菜丟給他的。
晚上八點,陸博遠吃了晚飯到外面溜達一圈消食回實驗室,看到方永年還穿著白大褂在看顯微鏡。
「天都黑了!」陸博遠敲桌子,「今天的實驗結果不都已經出來了麼,你還在看什麼東西!」
方永年被嚇了一跳,藏在面罩後面的鼻翼動了動。
「回去了回去了,剩下的我來,反正米青今天晚上不在家我本來就打算睡宿舍的。」陸博遠看了一眼桌子上的報告單,剛剛從醫院傳真過來的,沒在今天的計劃內。
很少被搶活乾的方永年十分不適應的站在原地站了一會。
「還不回去?」陸博遠穿好白大褂一回頭發現方永年還在發呆,嗓門一下子大了,「你不是新婚麼!」
方永年:「……」
發現自己立場瞬間又不對的陸博遠:「……」
旁邊打瞌睡等實驗結果的鄭然然:「……」
「你爸爸和你男人……」鄭然然在晚上睡覺的時候給陸一心發微信八卦,實在找不到形容詞,只能多發了好幾個大拇指。
正在浴室里洗澡的陸一心回了個問號。
方永年這幾天都回來的好早,連帶的她的心情也好的快要飛起來,洗澡的時候一直在哼歌,停下來喘口氣的時候聽到外面方永年似乎也在哼,順著她的歌哼下去,聲音很輕,斷斷續續的。
「我就覺得他們的互動真應該收門票的,我每天的快樂源泉。」鄭然然想到陸博遠剛才那一嗓子新婚之後兩個大男人同時綠掉的臉,忍不住咯咯笑,躺在她旁邊的谷歷厲翻了個身,把很吵的女人塞到懷裡,試圖用肌肉讓她閉嘴。
陸一心:「……滾!」
「我爸爸今天又欺負你了麼?」陸一心從浴室裡面探頭,她剛剛吹乾頭髮,身上都是浴室里的水氣和沐浴露的香氣。
「沒有。」方永年正戴著眼鏡看書,看到陸一心探頭,把那本很厚的書放到床頭櫃,對她伸出了手。
陸一心笑嘻嘻的從浴室裡面跑出來,只在身上綁了一條浴巾,跳到床上順手把那條浴巾摘下來,光溜溜的把自己塞進方永年懷裡。
本來只是想抱抱她的方永年:「……你不冷麼?」
華亭的冬天非常濕冷,哪怕家裡開著地暖和暖氣他都得穿件薄外套。
「你的衣服暖和。」陸一心在被窩裡脫掉了方永年身上那件棉T恤,套到自己身上當睡衣穿,「我自己的衣服好冷。」
她最討厭冬天穿衣服了,沒有捂熱的衣服穿在身上剛剛洗完澡的熱氣就都不見了。
方永年笑,幫她把被子裹嚴實了才伸手關掉了檯燈。
「你不穿衣服麼?」陸一心發現自家老幹部被她搶了衣服之後居然打算就這樣裸|著上身直接睡了。
「嗯。」方永年把陸一心軟乎乎的手拉過來環住他的腰,學著陸一心剛才的語氣,「你身上暖和。」
而且好香。
陸一心在被子裡很新奇的嘿嘿笑。
其實方永年並不保守,他對所有有興趣的事求知慾都很強,他也很喜歡肌膚接觸,一開始他會抗拒她碰到他身上的傷口,但是現在,他會咬她。
「癢!」他在黑暗中聲音帶著笑,咬了一口陸一心的耳朵當作懲罰,「很晚了!趕緊睡。」
陸一心特別喜歡摸他胸口的傷疤,睡著了手指還會無意識的摸,他自己也偷偷摸了一下,覺得就只是凹凸不平而已。
「我以前也摸過。」陸一心耳朵被咬的痒痒的,縮在他懷裡,手還放在他的傷疤上,「在禾城的時候,你和我爸爸喝醉那次。」
她趁著兩個酒鬼都神志不清,惡狠狠的揩了一次油。
「那時候你好瘦。」她又心疼了。
那段時間他使勁的折騰自己,這條傷疤好像就長在了骨頭上,她用點力就能把那塊疤痕密布的骨頭壓斷。
不像現在,因為健身因為保養,他已經有了一層很薄的胸肌,傷疤摸起來就只是傷疤,皮肉上的,而不是骨頭裡的。
她一心疼他就喜歡抱著他黏黏糊糊,黏糊上了,就忘記她自己今天洗澡前差點擦槍走火的時候義正言辭拒絕他的理由,她說他剛剛幻肢痛過身體虛,需要戒一陣子聲色犬馬。
方永年對她一陣子這個用詞很不滿,箭在弦上的時候挑著眉糗她:「一陣子?」
已經黏糊成液體的陸一心甜膩膩的:「我剛才……洗澡用了半個小時。」
所以已經過了一陣子了!
方永年笑,咬著她的耳朵罵她死小孩。
黑暗中聲音低低沉沉沙沙啞啞的,陸一心的手在他的肩膀上慢慢握成拳,又慢慢的伸展開,指尖用力,在方永年有些蒼白的背上劃下了紅色的印記。
真的準備入睡的時候,方永年還是沒有穿衣服,由著陸一心的手在他胸口的疤痕上來來回回。
「這地方等以後老了,皮會松。」他聲音帶著饜足,懶洋洋的,「到時候就沒那麼好摸了。」
傷疤並不是好東西,也不值得浪漫,只是因為陸一心習慣性的摸,所以他也想像了一下被陸一心這樣一路摸到老會變成什麼樣。
「那時候我的手也鬆了……」陸一心已經打了個好幾個哈欠迷迷糊糊了,說出來的話一半清醒一半夢囈,「我也沒那麼好摸了……」
方永年被她的夢話逗笑,拍拍她的頭,調整了一個兩個人都舒服的睡姿。
陸一心永遠睡在他左邊,這樣不會碰到他的右腿,他翻身也方便。
和殘疾人結婚有很多和浪漫一點關係都沒有的現實問題,比如睡的方向,比如半夜起夜,比如屋子裡主要通道得永遠保持沒有障礙方便輪椅進出。
再比如晚上睡覺的時候,睡相併不是特別好的陸一心會經常碰到他的腿,每一次碰到,她在睡夢裡都會下意識的多碰觸兩下。
她的大腦和他的一樣,總是認為人應該是四肢健全的,她只碰觸到了他的左小腿,所以會下意識的想去找他的右小腿。
這都是有些狼狽的事情,有些戀愛初期的時候他們就經歷了,有些一直等到結婚了真正朝夕相處了才不得不經歷,只是他們兩個誰都沒有把這事當成話題,就像他們的第一次他說的那樣,他們會有點不一樣。
和別的夫妻不一樣,煩惱的方向不一樣,喜怒的地方不一樣。
方永年摟著陸一心沉沉的睡去,睡夢裡,陸一心又一次碰到了他的左腿無意識的想去找他的右腿。
方永年翻了個身,把她兩隻腳都壓在自己的左腿下,咕噥了一聲又睡著了。
黑暗裡,剛結婚沒多久的新婚夫妻都睡得很熟,糾纏在一起,睡相都不太好,自己踹了被子冷了,迷迷糊糊凍醒裹緊自己的同時又會把對方重新包裹好。
方永年在又一次被陸一心用腳找他右小腿的動作驚醒後,看了一眼手機。
凌晨兩點多,他手機裡面有一個未接電話,來電顯示是俞含楓。
他劃開看了一眼,半個多小時前的電話,應該沒有響很久,因為俞含楓的微信很快就發了過來。
「抱歉,我忘了有時差。沒什麼大事,明天白天再聊。」她還是一如既往的簡潔。
方永年看了一眼,鎖屏。
陸一心在打鼾,方永年閉上眼睛,嘴角是翹著的。
真奇怪……
他迷迷糊糊的想。
俞含楓為了集團高層人事調動的事已經在國外一個多月了,怎麼今天突然就忘記時差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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