76人將賽點握在手上,那天晚上的新聞發布會,來自世界各地的權威媒體湧進了76人的媒體訪問室。
他們希望在新聞發布會上向即將登頂的76人發出問候。
但是,他們失望了。
因為,總決賽四場以來,場均45.2分8.2籃板7助攻的韋夏,沒有出現在新聞發布會。
記者自然是不滿的,韋夏可是打出了總決賽歷史單場第二高分。
而且,還夾雜著准三雙的全面數據。
如果要讓球迷知道什麼是統治力,讓他們看這場比賽就知道了,韋夏用他的天賦,攻防兩端的高強度,統治了全場。
由於韋夏缺席,所以記者向傑·賴特提出的第一個問題,便是:「賴特教練,Wish去哪了?」
賴特面色平靜地回答道:「Wish臨時有事,不得不離開,請大家見諒。」
媒體絕不是不通人情,他們知道今晚這比賽的分量,知道韋夏的數據的分量,更知道如果不是十萬火急的事情,他一定不會錯過今晚的新聞發布會。
有記者問:「他還在聖安東尼奧嗎?」
賴特自然不能如實相告:「這是他的隱私。」
沒有Wish的新聞發布會,就像《速度與激情》第三部,少了保羅·沃克和那個光頭裝比范還有什麼看點呢?
媒體們只好問些簡單的問題。
即使Wish不在現場,媒體依然問了許多和他有關的。
比如,親眼看見Wish砍下58分是什麼感覺?
「和一場比賽里輸掉58分的感覺差不多吧。」拉簡·隆多的回答最為有趣。
然後,就這樣了。
韋夏回到了酒店裡,其實,他可以去新聞發布會。
但他不確定他現在的情緒是否正常,因此,他將情況告知賴特,賴特也認為他現在應該好好休息。
韋夏想立刻趕到波士頓,可是太晚了,已經沒有航班,只能等到明天。
他想打電話到醫院,可是打給誰呢?
他希望接電話的那個人,不會再接電話了。
他待在酒店的房間裡,將門反鎖,有人敲門也不回應,於是大家會以為他不在房間裡。
韋夏洗了澡,換了身睡衣,坐在床上。
手機不停地抖動,許多人發來簡訊恭喜他取得總決賽的第三場勝利。可以說,總冠軍已經是他們的囊中之物。
他不想看手機,不想去聽那些人的祝賀。
可他又擔心家人的簡訊沒有被他及時收到,思索再三還是拿起手機。
他的眼睛好像有屏蔽功能,讓他可以無視那些他不想看的內容。
他不知道自己在找什麼,心裡堵得慌,勝利的喜悅已經消失,可是爺爺去世的噩耗,那種迎面而來的重擊所造成的傷害,沒有讓他崩潰。
那些傷害,轉化為了一種緩緩發作的痛楚。
韋夏翻到了幾天前的簡訊,他停下了。
他找到了爺爺給他發的最後一條簡訊。
他突然關了手機,鑽進了被窩裡,然後開始回想,回想他與爺爺的點點滴滴。
平時總能輕易地睡著的韋夏,今晚失眠了。
他在床上輾轉反側,直到凌晨三點才睡去。
三個小時後,鬧鐘叫醒了他。
鬧鐘震動的剎那,韋夏立刻醒了。
十五年來,他第一次沒有進入舊時光,因為他只是淺度睡眠。是那種可以感受到周圍環境變化,細微聲響的淺度睡眠。
他的意識一直都在。
六點起床,行李昨晚已經收拾完畢,他要趕今天最早的一班飛機去波士頓。
他將房卡插在門上,提著行李悄悄離開。
隊裡只有賴特知道他的去向,到時候也將由賴特向隊友解釋。
韋夏沒驚擾到任何人,可能是他平時太隨和了,酒店的工作人員竟然沒對他留下深刻印象,他當面帶著行李離開,都沒人察覺出異常。
走出酒店,韋夏帶了個口罩,叫的士去機場。
韋夏提前90分鐘到機場,還空著肚子。
伊蓮打來電話問他的行程,他如實相告。
「不用那麼著急,我們都在。」伊蓮說。
「我在聖安東尼奧也沒事情可做了。」韋夏說,「而且...」
「什麼?」
「沒什麼。」
而且,在這裡多待一秒,他的心裡就多一分愧疚。
從小到大,和爺爺最親近的孩子,是他。但在爺爺最後的歲月里,他們最多只用電話聯絡。
甚至在爺爺的最後幾天裡,他們沒有說過話。
這種沒有陪伴在身邊,和爺爺走完最後一程的沉重痛感,讓韋夏無法在聖城多留一秒。
可是到了機場,走過所有程序,他仍然需要等待60分鐘才能起飛。
然後,要在空中度過五個小時的飛行時間。
飛往波士頓的途中,昨晚糟糕的睡眠質量開始反噬,在一場總決賽里拿下58分的准三雙的疲憊,兩倍來襲,他失落的身軀,沮喪的意志,無法再抵禦本能。
他睡著了。
舊時光的這一天似乎過得特別快。
一天之後,他來到競技場,毫不猶豫地前往哈夫利切克的神偷之戰。
他沒打比賽,而是作為一個看客漂浮在波士頓花園。
他不在意比賽的過程,他只是想尋找爺爺的蹤跡。
很遺憾,似乎每一個人都差不多,他看花了眼,找不到。
他只好等到比賽的最後一刻,哈夫利切克斷球,薩姆·瓊斯運球,再傳球——當哈夫利切克在終場哨聲響起前將球投向籃筐,凱爾特人獲勝,無人在意的籃球從籃筐正面彈向中場。
韋夏終於看見了爺爺,他當時那麼年輕,富有活力,全然不知波士頓這座白人至上城市還要帶給他多少痛苦,興高采烈地「偷」了球,完成了此後49年的人生中,最津津樂道的事情。
之後,韋夏醒了。
飛機到站,他過安檢,走出機場,叫了的士,前往麻省總醫院。
前往醫院的路上,他開始回想過去的事。
韋夏之前,韋恩家族不算體育世家,是韋恩開啟了體育的傳統,直到韋夏,才有人真正從關注體育到從事體育,這一切的開端,在於韋恩。
韋夏甚至覺得,他之所以能夠走進舊時光,和爺爺有關係。
爺爺送給了他籃球,父親啟蒙了他的籃球觀,然後他從他們的口中了解到了許多的事情。
無論他遇到多麼大的打擊,爺爺都能使他振奮,他幽默風趣,樂觀向上。
在韋夏的眼中,他總是散發著光一般的鋒芒。
一開始,韋夏不明白那是為什麼。後來,當他以哈夫利切克的視角了解到60年代與70年代的美國,他才知道,像韋恩這樣的人,要堅持原則,和現實持續鬥爭,需要多大的勇氣和多麼積極樂觀的心。
只有這樣的人,才能堅持下來。
也只有這樣的人,才能讓你隨時開心。
即使是今日的韋夏,已經成為一代巨星的韋夏,當他對前路感到迷茫,依然會來到爺爺的身邊,聆聽他的教誨。
但從此以後,再也不會有人在他失意的時候開口點撥了。
「先生,我們到了。」司機突然說。
韋夏的思緒,回到了現實中。
他付了錢,提著行李進入麻省總醫院。
他來過好幾次,他知道爺爺的病房在哪。
他見到了所有的家人,和他們問好,然後走進去,爺爺躺在那裡,已經不會再醒來。
韋夏以為他會崩潰,但他沒有。
韋夏以為他的淚水會在這裡決堤,但是也沒有。
他的胸口好似被什麼堵著,嗓子眼卡了塊石頭,呼吸變得困難,什麼都做不了,他站在傑里·韋恩面前一動不動,就那樣過了好久。