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444章 克里斯蒂娜

  「Wish,在醫院工作的感覺怎樣?」

  訓練營的第七天清晨,有個隊友問道。

  問的人是特雷沃·阿里扎,從風格來說,他和韋夏是競爭關係。

  德里克·費舍爾不出意外會占住一個首發位置,科比被交易之前也是穩穩的首發,韋夏身為二當家,自然也是首發。除非科比離隊,否則阿里扎只能和韋夏搶位置。他又非常清楚,他無法撼動韋夏的位置。

  「並不怎麼有趣。」

  韋夏實話實說,本來是想借著公益日活動和伊蓮·特洛維斯多交流。結果,他發現特洛維斯的工作極其繁忙,除了下班時間,沒什麼見面的機會,更別提交流了。

  既然選擇了醫院,韋夏只好認真地做一些事。

  但醫院裡有99%的事是他幫不上忙的。

  兩天後,公益日第二天,韋夏和實習生們廝混在一起,給他們簽名,拍照,搭把手,一起吃飯。

  他們問了不少問題。

  最頻繁的問題是科比真的要離開嗎?韋夏每次都打趣說:「我巴不得他立馬離開。」

  「為什麼?」有個叫蘇尼的住院醫師問。

  韋夏真心實意地說:「他太殘暴了。」

  這話,絕無虛假,從訓練營開始的第一天,科比就讓許多人注意到了他的暴虐。這是之前沒出現過的。

  那種狀態下的科比,是不是真實的科比?

  韋夏無法確定,也許這是他在扮演麥可·喬丹道路上的又一座里程碑,又也許他只是在拙劣地模仿前者。

  以科比的天賦,去模仿歷史最佳球員自然是不成問題的,但,過多的模仿和學習,也會限制了他自己。

  那些嚮往著把自己的臉刻上總統山的人,往往會帶動一些潮流。

  黑白雙雄革新了比賽的理念,喬丹引領了一群三號位打法的二號位崛起。

  科比就在籃球之神的沐浴之下一步步改善自我,但他始終都沒跳出那個光環,是比較可惜的一點。

  現在他又當起了喬丹。

  那個辦冠軍速成班的喬丹,除了韋夏,每一個人看見他都屁股漏涼氣。

  韋夏整天以「快要被交易的人別這麼凶」和「臨走之前就不能給彼此留個好印象嗎?」的話來招呼科比。

  幾天前科比忍不住了:「你這麼想我走嗎?」

  這人就離譜。又不是韋夏讓他申請交易,訓練營的第一天就發誓要逃離洛杉磯。現在又是什麼情況?不想走了?

  因為韋夏幫不上忙,所以攝製組為他量身定做了劇本。

  他要打造出一個親民、沒架子、真誠、熱心的人設。

  聽見節目設定,韋夏感覺他本色出演就完了。因為他符合每一項特點。

  夜深,又到了下班時間。

  攝製組已經離開,韋夏也打算走了。

  今天他在四處竄門的時候,從一個普通的年輕女孩身上受了打擊。

  她可能還不到18歲,卻向醫生請教了個問題。

  她說她昨天晚上和三個男人睡了,只吃一粒避孕藥頂不頂用?

  韋夏除了感嘆她年輕無極限,想他活了23年,身價數千萬,也不過和三個女人有染。

  她只用一個晚上的時間就追平了他23年的紀錄。

  況且,那還只是她的一晚,從她偷嘗禁果開始到底經歷了幾人斬,那數字估計浩瀚到她自己都記不清了吧。

  這麼看,伊蓮·特洛維斯的存在多麼難得?

  他寧願和一個到結婚才肯那啥的女人交往,也不想和可以在一個晚上與三個男人背靠背的女人交往。

  韋夏剛想離開,突然聽見他口袋裡的嗶嗶呼叫機響了。

  原來是他沒把呼叫機放回原位。

  他不得不按照嗶嗶呼叫機所示的前往指定病房,但他不是醫生,他的任務只是去到那個病房把嗶嗶機隨便給交給一個醫生。

  傳喚韋夏的是一個單人間病房。

  裡面是個臉色蒼白虛弱的中年女人,叫克里斯蒂娜。

  韋夏來時,已經有醫生到場了。

  這個醫生被韋夏稱為「X」。

  因為他經常板著一張臉,不給病人笑容,為此遭到許多投訴。

  「醫生,我的情況怎麼樣?」

  克里斯蒂娜看起來狀況不好,但她的眼中帶著光芒。她是懷抱希望的人。

  X醫生帶來的消息卻是不幸的。克里斯蒂娜上周來到急診室查出嚴重腹水,被懷疑有卵巢腫塊,今天,檢查結果確定了她的卵巢腫塊被確診為卵巢癌。

  而且,發現的時間過晚,癌細胞已經大面積的轉移。

  她剩下的時間不多了。

  X醫生沒有當場說出癌症這個詞,因為他知道,對病人來說,任何事情和癌字扯上關係,都會帶來消極的影響。「癌」字一出口,無論之後再說什麼,病人也會要求你先花半個小時把癌這件事解釋清楚。當然了,沒有醫生願意自己的病人得癌症,儘管她的情況已經糟糕不能再糟了。

  X醫生用簡短的話語表明了情況的嚴重性。

  克里斯蒂娜的眼睛微微下垂,然後表示要聯繫她的家人。

  下一秒,她認出了韋夏。

  「你是那個...湖人隊的...」

  正準備回家的韋夏點頭回答:「是我。」

  「太神奇了,怎麼會在這裡見到你?你知道嗎?我們全家都是你的球迷,你是我們最喜歡的湖人球員...我女兒,她才14歲,卻在去年聖誕節告訴我以後要嫁給你,幸好你當時有女朋友了,不然我很為難的。」克里斯蒂娜好像已經把她身患絕症,並將不久於人世的事情遺忘了。

  本想回家的韋夏,意外地留了下來,和克里斯蒂娜交談。

  不知為何,對方給了她一種梅晨似的親切感。

  他知道他的媽媽也是個樂觀的人,儘管他不是梅晨親生,但梅晨對待生活的樂觀態度,無疑影響了韋夏。

  克里斯蒂娜友善、風趣、健談,雖然在急診室里兩的幾乎被一肚子的液體壓迫的她幾乎喘不過氣,卻和韋夏聊得很開心,就像兩個好久不見的朋友在公交車站偶遇,開心地聊著這些年彼此發生的事情。

  韋夏由此了解到這位陌生人的狀況,她的兒子正在讀醫學院,女兒上中學,她還認出還一眼就認出了韋夏的襪子是什麼牌子的。

  一會兒,克里斯蒂娜的家人來了。

  多麼和睦的一家人,韋夏可以從他們的臉色看出對克里斯蒂娜的關心。他們對於韋夏的出現倍感驚奇,但還沒等到他們持續地高興,X醫生便宣布了克里斯蒂娜的病情。

  得知病情的瞬間,樂觀的克里斯蒂娜崩潰了,她哭了,告訴了她的丈夫、女兒還有沒有離開的韋夏,許許多多「永遠沒法兒再做」的事情,還有她如何崩漬地發現,「永遠」一詞不過是在情人節賀卡上裝門面的字眼而已。

  她因為學業繁忙無法到場兒子不久就要從醫學院畢業,可她看不到了;她的女兒未來有一天會結婚,她也沒法兒在旁邊幫忙安排賓客,在女兒從教堂出來的時候也沒法兒撒彩色紙屑了。她沒機會見到自己的孫子或孫女,丈夫也永遠沒法兒從她的死中釋懷。

  「你們甚至都不知道怎麼使用控溫器!」說到這兒,克里斯蒂娜笑了,韋夏不禁也跟著笑起來,因為實在不知道該說些什麼。

  有些時候,韋夏想撒謊,告訴她一切都會好的,可是他們倆都知道這不是事實。

  本來晚上十點就要離開的韋夏,在洛杉磯天使醫院待到了凌晨一點。

  最後,韋夏擁抱了她一一他從小到大擁抱過的陌生人人加起來不超過5個——可此刻他不知道自己還能做些什麼。

  「過幾天我會來看你的。」

  韋夏鄭重地承諾。

  他的下一次公益日是兩天之後。

  韋夏沒等到那一天,而是在第二天結束訓練後便趕到醫院。

  韋夏和克里斯蒂娜聊了聊些與籃球不相關的事,從她的眼睛裡,韋夏能看出她的心情有所好轉。

  韋夏突然意識到,這可能是她第一次和另一個人坦誠地討論這一切,即使面對家人,她也沒法兒完全說實話。這樣的特權讓韋夏感覺很怪異,像是獲得了某種壓根不屬於他的殊榮。

  面對死亡,克里斯蒂娜的很多擔憂都與她自己無關。她擔心孩子、丈夫、姐妹、朋友,也許「好人」這個詞就是用來形容像她這樣的人的吧。

  他們就這麼建立起了短暫的友誼。

  即使沒有公益日,韋夏也會來到醫院。

  五天的公益日很快便結束,但韋夏在公益日結束依然堅持往返醫院陪克里斯蒂娜說話。

  有些人覺得他在作秀,但他也無所謂外界的聲音。

  「你說,我應不應該讓我的家人把我的骨灰撒到田野里。」那是克里斯蒂娜最喜歡的地方。

  季前賽訓練營的最後一天晚上,韋夏再次來到醫院。

  克里斯蒂娜決定不讓家人把骨灰撒在她最喜歡的田野里,因為那會讓她的家人在出遊時想起她。

  在生命的最後,她身上仍然洋溢著一種無法沖淡的無私,清醒地思考著自己的離開會給所愛的人帶來怎樣的影響。

  那天,回家路上,韋夏給梅晨打了個電話:「媽媽,我愛你。」