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924章 等夷

  「那現在呢?」朱蒙笑道:「有了我們,力量還不夠嗎?」

  賀拔雲回過頭,小心的打量了下朱蒙,低聲道:「你想幹什麼?」

  「把你的事情再來一次!」朱蒙笑道:「父親讓我們來這裡不也是為了這個嗎?」

  「朱蒙!」賀拔雲耐心的解釋道:「我當初襲擊林邑國都是因為他們暗中插手交州的叛亂,這是一種懲罰。可如果現在再進攻的話,用什麼理由呢?沒有理由就發起進攻的話,恐怕會引起意料之外的事情吧?」

  「意料之外的事情,你的意思是?」朱蒙問道。

  「其他國家會聯合起來,對付我們!」賀拔雲道:「這對我們是很不利的!」

  「就因為這個?」朱蒙笑了起來:「這你就怕了?草越密,割起來就越省力!」

  「我不是怕了!」賀拔雲臉上現出了幾分怒氣:「這只是一個將軍應有的本份:要攻打分散孤立的敵人,而不要逼迫敵人結為同盟,這些你總應該學過吧?」

  「好吧,是我說錯了!」朱蒙笑了笑:「你的意思是,必須要有一個理由才可以,對不?」

  「我的意思是,你們必須聽從元寶的號令,畢竟他才是交州刺史!當初大王也是讓他擔任向南拓展的首領!」賀拔雲道:「朱蒙,我的父親犯下了不赦之罪,我本來應該被處死,至少也會被流放的,可大王卻把女兒嫁給我,待我和其他功臣子弟一樣,這是粉身碎骨也報答不了的恩情,你們兄弟們之間內部的爭執我不想管,也不想被牽扯進來,你明白我的意思嗎?」

  朱蒙陷入了沉默,幾分鐘後他低聲道:「我明白你的意思了,很高興你和我說這些!」

  「嗯!」賀拔雲點了點頭:「朱蒙,我很願意為你做點什麼,但不能破壞大王的部署,就是這樣!」說到這裡,他伸出手,拍了拍朱蒙的肩膀,轉身離開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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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第二天中午,元寶便下令召集了自己所有的兄弟們,他用簡短的發布了命令,讓他們各自進駐州縣,為接下來的清查田畝丁口做準備。

  「我希望你們把這理解為一次軍事檢閱!」元寶沉聲道:「檢閱者就是交州當地人和鄰國的探子,他們將會評價我們在交州的力量,然後根據這個來決定接下來自己的行動,你們明白我的意思吧!」

  「元寶你是想顯示我們的武力,免得有人對抗接下來的清查田畝丁口?」朱蒙問道。

  「不錯!」元寶點了點頭:「就是這個意思,還有,你我雖然是兄弟,在商議公事的時候,你應該稱呼我的官職,或者郎君,而非直呼名字!明白嗎?」

  屋內的氣氛頓時冷下來了,有人站起身來,想要發作,卻被朱蒙伸手攔住了:「刺史郎君說的是,朱蒙記住了!」

  「這樣就好!」元寶笑了笑:「你們都各自回去準備一下吧!」

  「元寶,你這又是何必呢?」眾人剛剛離開,須陀便苦笑道:「當著這麼多人的面,私底下找個機會提一下就是了,朱蒙也不是不曉事的人!」

  「我就是要當著他那幫兄弟的面打消一下那廝的氣焰!」元寶冷笑道:「兄弟又如何,這可是官家之地,就要有個上下之分!」

  「那我呢?也要有個上下之分?」須陀反問道。

  「須陀你自然不一樣!」元寶笑道,他摟住須陀的肩膀親熱的說道:「往公里說,你和我一樣,都是父親分置一方的首領,用古時候的話說,就是方伯。往私里說,咱倆是一母同胞的兄弟,你又幫我平定了交州之亂。那些小兔崽子怎麼有資格和你比?娘胎出來沒幾天,胎毛都沒褪齊,就在我們面前人五人六的。咱倆跟著爹爹在海東打高句麗餘黨、靺鞨人的時候,他們還在島上吃奶呢!」

  「你這話說的也太過了,什麼吃奶,胎毛的!」須陀笑道:「朱蒙也就小我們四歲吧?他資格是比咱兩差些,但也沒你說的那麼寒磣。大家都是這邊拓邊的,你又何必把關係搞得這麼僵呢?」

  「這是行軍打仗,又不是排坐坐吃果果!」元寶冷笑道:「關係好不好不要緊,要緊的是給我老老實實的聽命行事。不給這幫兔崽子一個下馬威,他們就不知道誰才是這裡做主的!這才是要命!」

  「好吧!」須陀心知元寶說的也有道理,行軍打仗先拿人腦袋立威也是常有的事,元寶這樣只是教訓幾句已經是很不錯了:「希望朱蒙他也明白你的意思吧!」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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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走出門,朱蒙便徑直向馬廄走去,一言不發。

  「朱蒙,元寶這廝剛剛也太過分了!」夜叉搶上前道:「明明大家都是父親的兒子,他不過長我們幾歲,他就擺出一副高人一等的樣子!」

  「是呀!」常念接口道:「他來交州寸功未立,就這幅樣子,要是立下什麼功績,還不把腳翹到天上去?」

  「對,他在別人面前擺譜我不管,在我們兄弟們面前擺,我可不干!」夜叉猛的揮舞了一下右臂,面上滿是堅定之色。

  「你們剛剛在他面前為何不說?現在卻站出來了?」朱蒙終於開口了,眾人頓時默然,還沒等有人回答,他便道:「隔牆有耳,有事回住處說!」

  一行人去馬廄上了馬,回到住處,上得堂來,朱蒙令心腹守在堂下,又令閒雜人等退下,只留下自家兄弟。

  「有什麼話,現在都可以說了!」朱蒙冷聲道。

  眾人交換眼色,卻無人說話,朱蒙冷笑一聲:「剛剛在人家地頭上個個都急著說,現在怎得都不開口了?」

  「朱蒙!」藥師開口道:「我剛剛想了想,元寶他讓我們各自去下面州縣,會不會有分而治之的意思!」

  「分而治之?藥師你的意思是?」朱蒙問道。

  「咱們兄弟一共九人各有部屬,雖然名義上要聽從元寶,但加起來的力量其實並不比他小多少!他就算向對付我們,也有不少顧忌,不能任意行事。可若是我們依照他說的各自去下面州縣,那就分散開來了,力分則弱,那時他無論對誰下手,我們都奈何他不得!」

  「不錯,正是如此,還是藥師聰明,一下就識破了元寶的詭計!」

  「對,大伙兒抱成團,元寶就奈何不得,所以他才找了個藉口,要把我們分開!」

  「元寶那廝好生歹毒,竟然想出這等詭計來陷害我們!」

  朱蒙伸出右手,壓下眾人的激憤:「藥師,且不說你說的是真是假,元寶說的度田料民之事的確是要緊的,這個官司打到父親面前,我們也贏不了!他身為刺史之位,我們也不得不聽命與他,你說說看有什麼對策吧!」

  「這——」藥師猶豫了一下:「那只能各自小心,不要授人與柄,多加聯絡,各自照應了!」

  「嗯!」朱蒙點了點頭:「你們幾個還有別的辦法嗎?」

  「照我看,朱蒙你應該去拜訪一下須陀!」常念道。

  「須陀?拜訪他作甚?」夜叉問道:「他和元寶是一母同胞,還不是穿一條褲子的?」

  「須陀與元寶一母同胞不假,但行事卻有些不一樣!」常念道:「再說了,依照父親的安排,須陀管的是新世界,元寶管的是南海諸地,各不相同。須陀留在交州不走,本就不是尋常,朱蒙你若去見他,必有收穫!」

  「嗯!」朱蒙點了點頭:「常念你說得有理,我晚上便走一趟!」說到這裡,他站起身來對眾人道:「你們各自回去準備,這個時候莫要授人與柄,惹來麻煩!」

  朱蒙送走了眾人,稍加收拾,待天黑之後便帶了兩個隨從,打了燈籠來到須陀住處,令隨從敲門求見。開門者看到朱蒙大吃一驚,趕忙躬身道:「原來是公子,還請稍候片刻,待小人通傳一聲!」

  「無妨!」朱蒙倒是和氣的很:「我在這裡等候便是!」

  不過片刻功夫,朱蒙便看到須陀急匆匆走來,趕忙站起身來,斂衽下拜道:「貿然來訪,還請兄長見諒!」

  「你這是作甚!」須陀趕忙將朱蒙扶起:「自家兄弟前來走動,何須多禮!」旋即對守門人道:「今後諸位公子前來,都無需通傳,徑直進來便是!」

  朱蒙笑吟吟的看著須陀教訓自家守門人,卻不說話,須陀吩咐完了,便與他並肩來到自家書房,分賓主坐下,一邊讓人燒水,一邊笑道:「我這裡只有些散茶,也不知道你喝不喝的慣!」

  「無妨!我這人也分不清楚好茶壞茶,只是胡亂喝些!」朱蒙笑道:「其實小弟今日來,卻是為了一樁事!」

  「哦,什麼事?」

  「敢問一句,兄長還要在交州待多長時間?」

  「我要待多長時間?你為何問這個?」

  「今日在堂上元寶他說的話你也都聽到了!」朱蒙道:「方才回去路上,便有兄弟擔心他讓我們各自去州縣是為了把我們分開,然後想辦法治罪。大家都很擔心,兄長你為人寬厚,所以大家都想著您能夠庇護,卻又害怕您離開之後被元寶所害!」

  「這個從何說起!」須陀笑道:「元寶怎麼會對你們做這等事?且不說他是你們的兄長,再說父親也絕不會允許他這麼做的!」

  「父親在范陽,距離這裡有萬里之遙,對這裡的情況也不知道,還不是只能憑元寶一張嘴說?就算父親將來責罰他,被害之人也不可能活過來!又有何用?」

  聽到朱蒙這般說,須陀一時間說不出話來,半響之後方才苦笑道:「你為何把元寶視同仇人一般?你們原本是兄弟,將來還要一同開拓南海的呀!」

  「我等皆為河間郡王之子,又無嫡庶之分,元寶只不過早生我數年,與我等位屬等夷,他卻要壓在我等頭頂上,豈有此理?《三國志》中漢昭烈帝曾言:惟賢惟德,能服於人。須陀你平定交州之亂,攻破林邑國都,此乃賢;平日裡謙讓,關愛兄弟,此乃有德。若你為交州刺史,我等皆願聽命於你!」說到這裡,朱蒙起身便要下拜。須陀趕忙伸手扶住,苦笑道:「朱蒙你胡說什麼,這交州刺史之位起事想當就當的?當初父親讓元寶他來當交州刺史,我開拓新大陸,各有職份,若是如你說的,那就是抗命!」

  「我們可以聯名上書父親,讓你代替元寶為交州刺史!」

  「住口!」須陀怒喝道,臉上頭一次現出陰冷之色來:「父命尤天,天命豈可抗乎?你若真敢這麼做,用不著元寶動手,我就先將你們這些逆命之人盡數擒拿,然後押送范陽,聽候父親治罪!」

  朱蒙頭一次從這個兄長身上感覺到那種可怖的氣息,他深吸了口氣,想要解釋什麼,卻被須陀揮手打斷:「朱蒙,我知道你們這些兄弟與元寶有些嫌隙,這個並不奇怪。都是年輕人,又有彥良、護良這樣的兄長做榜樣,想要創立一番基業的心思熱切些,相互有些衝突,也可以理解。但你要知道,我們是一棵樹上的葉子,都源自一脈,一榮俱榮,一損俱損。我們之間的衝突也好,競爭也罷,都不許超過損害整體利益的地步,否則的話!」說到這裡,須陀反手拔刀,將几案一角斬落:「我須陀唯有此刀!朱蒙你聽明白了嗎?」

  「我明白!」過了半響,朱蒙才低聲答道,他向須陀躬身拜了拜,轉身離去,走到門口時聽到身後須陀的聲音。

  「你也不用太擔心,元寶他不會做出那等事來,萬事有我呢!」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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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兩天後,朱蒙等人依照元寶的命令,帶著各自的人馬去約定的州縣去了。站在城樓上,元寶看著一行行從身下城門魚貫而出的行列,冷笑了兩聲:「總算是把這些難纏的傢伙都趕出去了,可以騰出手腳大幹一番了!」(本章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