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897章 都四百三十七章 討論
「師傅這般未免也太絕情了吧?」須陀苦笑道。
「這也沒辦法!祖師爺傳下來的規矩,誰也改不了!」崇景冷哼了一聲:「須陀,你雖然出身尊貴,但這件事情上我也沒有偏心,他自己不爭氣,跟著我的時間比你早那麼多年,卻不及你,我又有什麼辦法?再說這對他也未必不是一件好事,他就是那種懶散的性子,若是真的把這擔子壓在他肩膀上,只怕他也不高興!」
「師傅說的也是!」須陀嘆了口氣,他這幾年和崇景在一起,修為日漸精深,眼界也日漸廣闊,對當初父親讓他尋找新世界的話也理解越發深刻,心知世事並非樣樣如意,早已不是當初那個稚氣未脫的少年。
「看到了嗎,看到了嗎?」甲板上傳來一陣叫喊聲:「在那邊,就在那邊!」
鋒利的船首分隔開海邊,留下一道白色的痕跡,風帆猶如翻騰的翅膀。水手們聽到海鳥的鳴叫聲,它們圍繞著桅杆盤旋,青黑色的岩石從海面驟然升起,陡峭的岩壁上長滿了海苔和地衣,在岩壁的頂端,一座用花崗岩堆砌而成的燈塔屹立,仿佛一位青銅巨人。在燈塔的頂端,無論是白天還是晚上,都有鯨油燈在燃燒,足以讓四十里外的海船看到。
風浪全力驅動著須陀的座船,讓他迅速靠近燈塔所在的海岬,在船長的號令下,水手們敏捷的調整船帆和舵,繞過海岬,海水被攪拌成白色泡沫,而燈塔的影子籠罩天空。即便不是第一次經過這裡,須陀依舊下意識的高高仰起頭,知道脖子發酸,才能看到燈塔的頂端。他看到甲板上有第一次看到燈塔的野蠻人虔誠的向其跪拜,他們無法想像人力能在這光禿禿的崖壁上修建如此高聳入雲的建築物,認為這是神靈力量的體現。須陀咧了咧嘴,他有時候也覺得父親的身上有神靈的影子,否則他怎麼知道在大陸的盡頭還有一個新世界?
船隻繞過海岬,燈塔在身後漸漸變小,須陀可以感覺到風浪在逐漸變弱,他知道自己已經駛入了一個巨大的海灣。前方出現一條狹長的海灘,遠遠看去似乎有許多密密麻麻的東西,可能是有薄霧的緣故,須陀還看不太清楚。
「我記得上次我們離開的時候,那條海灘上只有蘆葦!」崇景道。
「好像是的!」須陀撓了撓自己的下巴,他的記憶已經有點模糊了。一陣海風吹來,將霧氣吹散。須陀可以看清在海灘上若干個船塢,幾乎每個船塢里都有一條正在建造的船隻,從高度看,其中相當一部分船塢里正在建造的都是比自己的腳下這條船還要大,旁邊是工棚和倉庫。須陀試圖計算數量,但實在是太多了,而且隨著海岸線蜿蜒伸展,還有更多碼頭、工棚與船塢。
「這簡直太讓人難以置信了!」崇景長嘆了一聲:「須陀,我很懷疑你父親離開長安並不是覺得自己老了,而是為了專心經營這些!」他伸出手指了指海岸上的船塢。
「我也是這樣想的!」須陀笑道:「他當初說把自己財庫里的一半給我,我當時還以為他是在開玩笑,現在看來好像是真的!」
「財庫的一半?」崇景笑道:「即便是這樣,那也划得來,那麼大一片土地呀!探險隊的船抵達新世界後,又沿著海岸線向南整整航行了兩個半月,還沒有抵達這個陸地的盡頭,而且土地肥沃,氣候溫和,幾乎沒有人,即便把整個大唐的人都遷徙來,也都能過得富庶。」
正當崇景和須陀交談的時候,兩艘划槳船迎上前來,仿佛水面滑翔的蜻蜒,白色船槳上下翻飛。須陀聽見自己的船長朝他們喊叫,然後划槳船上大聲應答,當他們得知船上人的身份後。隨著一聲嘹亮號角,兩艘划槳船分向兩側,水手們豎起船槳,將其舉行天空,向須陀致敬。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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碼頭棧橋。
「父親知道你平安回來,他一定很高興!」元寶張開雙臂,和須陀緊緊的擁抱了一下,他貼緊須陀的耳朵,低聲道:「你知道嗎?再過兩個月就是父親的五十一歲壽辰了,他已經發出函件,召回我們所有的兄弟!」
「父親要操辦一番?」須陀有些驚訝:「我記得他最討厭這些的吧?難道他改性子了?」
「也許是吧?」元寶擠了擠眼睛,露出神秘的笑容:「人老了總會變的,不是嗎?」
「你有什麼事情瞞著我對不?」須陀抓住元寶的手臂:「快說,不然有你的好果子吃!」
「快放手!」元寶頓時臉色變青了:「你這混蛋,什麼時候力氣變的這麼大了,就像個野蠻人一樣!」
「不好意思,整日裡和野蠻人打交道,自然沒有你這麼溫文爾雅!」須陀笑道,他鬆開右手:「說吧!你在滄州這裡消息靈通,肯定知道什麼我不知道的事情!」
元寶不滿的嘟囔了兩聲,低聲道:「消息是有一點,不過也是我花了不少氣力弄來的,總沒有吃白食的道理吧!」
「停停停!你還是這個老樣子,想要啥直說,別在我面前玩花樣!」須陀伸出右手,威嚇的揮舞了兩下:「我的耐心可不好呀!」
「好,好!」元寶也有些怕須陀再讓自己吃苦頭:「幾年不見,你手上的氣力怎麼這麼大了,我記得以前在島上時我們倆差不多呀!」
「嘿嘿,那是我天賦異稟呀!」須陀笑道。
「咱倆都是一個爹一個媽生的,就你天賦異稟?」元寶抱怨道:「算了,不說這些了,我聽說你在北邊海對面又發現了一個新世界?」
「嗯!」
「那邊情況怎麼樣?是不是和鎮北堡那邊一樣,寒冷的很?」
「怎麼說呢?」須陀想了想之後答道:「那邊地方很大,有的地方像鎮北堡那邊一樣冷,只有無邊無際的冰雪和森林,但往南邊航行一段時間就變得暖和了,土地也十分肥沃,探險隊回來報告說物產豐饒,不亞於河北遼東之地,而且基本沒什麼人,只有偶爾看到幾個野人!」
「這麼說來,那邊大有可為?」元寶眼睛一亮。
「嗯!」須陀點了點頭:「從現在知道的情況看,確實如此。怎麼了?你也想插把手?」
「那倒不是!現在光是關外、倭國的關東都還有大片大片的荒地呢!」須陀笑道:「再說我就是個滄州刺史,插手你那邊也輪不到我!」
「你有自知之明就好!」須陀笑道:「那你問這些幹嘛?」
「父親很在乎你那邊的事情!」元寶伸出手劃了一個圓圈:「你剛剛有看到海邊那些造船廠了吧?平均下來,每天能鋪下一根龍骨。父親這幾年不斷在改造、興建新式船舶。比你現在用的,新船更大、更堅固、更快。」
「那可太好了!」須陀笑道:「你和我說這些是什麼意思?」
「不光是這些!」元寶冷笑了一聲:「范陽周邊的鐵礦、煤礦、煉鐵廠、各色工坊更是如雨後春筍,前些日子,父親還在范陽城外專門新建了一所學校,用於培養各式工匠。這說明父親想要做大事,而你,在這件大事你將會起首要作用!而我想要的是,那時候你要拉我一把,一定要帶上我!」
「這,你恐怕想的太多了吧?」須陀苦笑起來:「父親連長安都不呆了,還要做什麼大事?」
「做大事不一定就要在長安!」元寶冷笑道:「尤其是咱們父親,你應該很清楚他這人,一向是悶不做聲的各項準備,等到事情真的發作,就一發不可收拾!他這幾年花費投入這麼多,你覺得他不是為了做大事?」
「好吧!」須陀思忖了片刻,最後點了點頭:「你要這麼說也有道理,好,我答應你!」
「那就好!」見須陀答應了自己,元寶高興的拍了拍對方的肩膀:「兄弟,你不會後悔答應我的。這麼說吧!我懷疑父親打算借著自己五十一歲壽辰的機會,把自己的後事安排好?」
「後事?」須陀嚇了一跳:「父親他生病了?」
「沒有,沒有!」元寶趕忙搖頭:「我的意思是把自己的身後事安排一下,你想想他這麼多兒子,還有那麼大的基業,連個太子都沒定,要是不先安排一下,萬一他不在了,還不打翻天呀!」
「打翻天也不至於!」須陀搖了搖頭:「護良兄長在長安,彥良控制著倭國,算起來他們兩個實力最強。只要他們兩個不鬧起來,其他人就算心裡想,也打不起來!」
「你倒是篤定!」元寶笑了笑:「那阿盛呢?他母親可是正妻,又占著河北之地,有當地士族支持他。要是父親真的出了事,他手頭的實力可是最強!」
「沒用,阿盛年紀太小了!他母親那邊雖然有河北士族的支持,但卻沒一個能頂門立戶的人。彥良和護良兩個兄長都是沙場上久經歷練過的,一個控制著長安,一個長期統領倭國、三韓的武人征戰,要錢有錢,要人有人。崔夫人要是想就憑自己一個正妻身份擁立阿盛,只會被彥良護良兩個兄長東西兩面夾擊,死的要多快有多快!」
「哈哈哈哈!」元寶笑了起來:「須陀,想不到你人在天涯海角,腦子還清醒的很嘛。不錯,如果崔夫人真的像你說的那麼做,只有死路一條。可如果加上咱倆呢?」
「你什麼意思?」
「我的意思是,如果崔夫人把咱倆拉過去,擁立阿盛繼承父親的基業呢?你覺得能不能抵擋得住護良彥良兩個兄長東西兩面夾攻?」
「咱倆拉過去?你什麼意思?」須陀變得警惕起來。
「沒什麼意思,就是隨口假設一下!你權當遊戲,說說看唄!」元寶笑道。
「遊戲?」須陀警惕的看了元寶一眼,想了想之後答道:「說實話,還是很難,除非一開始就能把三韓之地拿下來,把彥良兄長的人馬堵在九州島,然後整個河北關外的力量,打贏護良兄長的關西兵。其實這也很難,吐蕃上次被護良兄長打敗之後,實力大衰。朝廷能夠從隴右安西朔北調回來的兵馬更多了,護良兄長掌握中樞,又有大義名分。父親如果不在,只憑我們幾個真的很難贏!」
「你也是這麼想嗎?」元寶聽到這裡,嘆了口氣:「那也只能如此了,對了,你知道嗎?前些日子,吐蕃大將欽陵被贊普逼死,噶爾一族覆滅,欽陵的兒子弓仁帶著數千帳部眾投靠大唐了!」
「你看,這樣一來護良兄長的實力更強了!」須陀道:「父親這般安排自然有他的道理,我勸你還是不要想太多了。」
「好吧,也只能如此了!」元寶嘆了口氣:「這樣吧,你在滄州休息一天,讓我儘儘地主之誼,然後再去范陽見父親如何?」
「行,都聽你安排!」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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范陽,河間郡王府。
寢室。
「聽說你打算招孩子們回來?」崔雲英一邊小心的按摩丈夫的肩膀,一邊低聲問道。
「嗯!」王文佐眼睛微閉,似乎半睡半醒,雙腳愜意的放在裝滿熱水的木桶里,一個婢女正在替他洗腳,發出輕輕的水花聲。
「所有孩子?」崔雲英猶豫了一下,小心的問道:「護良和彥良也——」
「所有的!」王文佐睜開眼睛,有些不耐煩的答道:「還有沈法僧、元驁烈、賀拔雍、崔弘度、張君岩、黑齒常之他們成器的晚輩,也都叫來了!馬上就是我五十一歲壽辰,我想好好熱鬧熱鬧一下!」
「哦,哦!」崔雲英有些尷尬的應了兩聲,不過從她的臉色看,對丈夫的回答還是十分高興的:「對,確實應該好好熱鬧熱鬧!那我讓人去好好準備一下!」
「那就不必了!」王文佐從木桶中抽出雙腳,婢女趕忙用干毛巾細心的將其擦乾。王文佐把雙腳插入拖鞋裡,站起身來:「人來了就行,大操大辦的也沒什麼意思,除了花錢之外,就是把人弄得累得要死,正事一點沒辦成!」