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871章 蘆葦盪

  第871章 蘆葦盪

  「父親,想不到您也是這麼想的?」弓仁聞言大喜:「那您為何不在眾人面前——」

  「這些話我為何不在眾人面前說是嗎?」欽陵問道。

  「對,對,孩兒就是這個意思!」弓仁道:「將領中有很多人都反對孩兒的做法,如果您表明態度的話,肯定會有很多人改變想法的!」

  「事情沒有這麼簡單!」欽陵搖了搖頭:「軍官們之所以願意支持我,是因為在征服吐谷渾人和西域之後,他們都得到了各種各樣的實惠。而如果依照你的辦法來,就必須對唐人的豪強懷柔,這樣一來他們的利益就會受損,他們反對你也是理所當然!」

  「可是父親您剛剛明明說若是不把河西的唐人化為己用,即便我們能百戰百勝,最後吐蕃還是會滅亡的!」弓仁急道。

  「不錯!」欽陵點了點頭:「但那都是將來的事情了。而且那些支持我們的人也是為了獲得更多的領地和財富,既然他們會為了領地和財富支持我們,自然也會為了這些反對我們!」

  「哪怕這樣會導致未來的滅亡?」弓仁問道。

  「那畢竟只是未來!」欽陵嘆了口氣:「所以哪怕我明明知道你是對的,表面上我也不能表態支持你!」

  「我明白了!」弓仁嘆了口氣,他此時已經明白了父親的奇怪態度:「那我應該怎麼做!」

  「做你覺得對的事情!」欽陵道:「我是我,你是你,雖然我比你強大,但我只是過去,而你才是未來,明白了嗎?」

  弓仁眼睛一亮,他點了點頭:「我明白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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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蘭州,唐軍行轅。

  「裴公!」程務挺壓低了聲音:「護良公子的前隊已經到了,我讓他在城南珈藍寺紮營!」

  「嗯!」裴行儉頭也不抬的問道:「兵馬情況如何?有多少兵馬?」

  「有兵士八百餘人,戰馬一千三百多匹,其他騾馬雜畜九百餘匹!」程務挺低聲道:「聽領兵的將佐說,他們這一路上隴十分艱險,途中病倒的、累倒的、摔傷跌傷的就有一百多人,馬匹雜畜更多。不過以末將親眼所見,這些騎士雖然途徑長途跋涉,但志氣不餒,應該是精悍敢戰之兵!」

  「能大冬天上隴的兵馬,自然不是一般之輩!」裴行儉抬起頭來,嘆了口氣:「這次王大將軍是下了本錢呀!」

  「裴公!」程務挺低聲道:「要是王大將軍親自領兵,末將自然沒啥好說的,都只有任憑驅使的份。可他這次就派了個兒子來,聽說才剛剛二十,只不過娶了天子的妹妹,就要位居您之上。軍中眾將都不服氣!」

  「不服氣?」裴行儉笑了笑,站起身來拍了拍手:「年紀小你就不服氣,那當今太子還在吃奶,你是不是也不服氣?」

  程務挺臉色大變,趕忙雙膝跪下,連連叩首道:「裴公,末將該死,末將該死!」

  「起來吧!」裴行儉笑了笑:「只不過是私下裡說話,你也莫要太在意了!」他伸手將程務挺服氣,嘆了口氣:「你這個脾氣,見小而不見大,若是不改早晚要吃大虧!你覺得王文佐為何不自己親自來,而派兒子來?你覺得他把對吐蕃的戰事當兒戲?好吧,就算他不在乎大唐的西疆、不在乎自己兒子的性命,那他總得在乎這些上隴的精兵悍將吧?這些可是他近二十年累積起來的本錢,要說天底下誰最在乎這些,那就是他自己了!」

  「他覺得這次兒子也能贏?」程務挺低聲道:「欽陵可不是一般人,如果好對付的話,也輪不到他兒子出馬!」

  「這個用不著你操心!」裴行儉低聲道:「王文佐肯定給他兒子準備好了底牌,他這次派了兩個兒子來,可謂是勢在必得!」

  「兩個兒子?還有一個是?」

  「叫彥良,是他和倭國女王生下的那個,也是他的長子,現在是倭國大王!」裴行儉看了程務挺一眼,目光陰冷:「明白了吧?別犯蠢!」

  程務挺被上司的目光嚇了一個哆嗦,趕忙沉聲道:「裴公放心,我一定會聽從號令!」

  「不只是你,還有其他人!」裴行儉道:「別以為我不知道,除了你之外,不服氣的人還有不少吧?把你拱到我這裡來試探口風對不?我給你交個底,若是不尊號令,犯了軍法,誰也救不了你們!」

  程務挺趕忙俯首道:「末將一定會把您的話轉告其他人!」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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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吐蕃軍隊在黃河邊並沒有停留多久,在欽陵河邊巡視後的第五天,吐蕃人過河的斥候在探查村落時,遇到了唐軍的斥候,由於雙方的人數相差懸殊,唐軍的斥候發現敵人後立刻調轉馬頭逃走,吐蕃人沒有追上,便派人送回消息,為了證明自己沒有撒謊,吐蕃人的斥候還取下幾顆殘留在樹上凍硬的柿子。(一般這種果樹都是在村子周圍才有)

  得到消息時,欽陵正和吐蕃眾將一起吃飯,他看了看手中的柿子,隨手遞給旁邊那人,讓其傳視。

  「我軍應乘機先渡河,過了河堤立營,若唐人不來戰,就繼續進逼!」一名吐蕃將領大聲道。

  「對,唐人明顯已經奪氣,否則不會棄險不守的!我軍應該乘勝追擊,直取蘭州,這樣就可以北聯突厥,從西北兩個方向夾擊隴右,進逼關中!」

  「對,如今河面凍硬,正適宜渡河進擊,若是過幾日突然變暖,冰面變薄,那就錯過時機了!」

  營帳中絕大部分吐蕃將領都贊同渡河進擊,這也難怪他們,自從大非川之戰後,唐與吐蕃在青海地區就已經攻守易勢,唐軍敗多勝少,即便取勝,也是那種防禦戰的勝利,而非主動進攻的勝利。時間一久,在吐蕃人心目中就形成了己方勇悍不畏死,唐人羸弱怕死的印象(當然這也有一定的真實性,畢竟大非川那樣的大敗仗之後,隴右唐軍的戰鬥力肯定不是短時間內能恢復的)。覺得唐人只不過是依靠屯堡堅守,野戰不如己方。而這次欽陵出奇兵穿越山谷,突襲河西,取甘州後一路東向,翻越烏鞘嶺之後,兵鋒已經直逼蘭州,便愈發志氣轎狂。想要畢其功於一役,一舉摧毀隴右唐軍主力,進逼關中,迫使唐帝國與吐蕃議和,承認其對河西、青海、安西等地的占領事實。

  欽陵並沒有立刻表態,他思忖良久之後,下令先讓兒子弓仁領兵渡河,在河堤上立營,同時派出大批斥候巡查,尋找唐兵的主力所在。

  弓仁得令之後,立刻派人找來熟悉當地情況的百姓,在冰面上厚實之處立下標記,然後領兵從厚實處過河。那天是個陰天,雖然已經是中午時分,但太陽也只露出一個慘澹的輪廓,絲毫不能給天地間帶來多餘的光亮。弓仁渡河之後,在對岸的河堤高處放下胡床,自己坐在胡床上看騎兵渡河。他回頭向對岸望去,只見天地間灰濛濛的,一片蕭索,太陽只有一個光暈留在空中。

  約莫過了小半個時辰,吐蕃人的斥候回報,說他們在一條當地小河匯入黃河的河口附近發現了一支唐軍:「就在河岸便的蘆葦叢邊,黑壓壓的,約莫有四五千人,馬匹並不多,但兵士的甲冑齊全,陣勢也不齊整!」吐蕃的斥候這般稟告道。

  「弓仁,就讓我去將這伙唐兵盡數擒拿來吧!」說話的叫贊婆,他是欽陵的弟弟,吐蕃軍中有名的勇將。欽陵每次與敵軍野戰,多以贊婆為前鋒。

  「叔叔,要不還是先請示父親,再作決定吧!」弓仁道。

  「兄長在河對岸,兩邊相距有十餘里,等信使往返回來,天都黑了,誰知道唐軍明日還在不在那兒?兵勢如火,遲則生變呀!」贊婆催促道。

  面對叔叔的催促,弓仁只得無奈的點了點頭:「好吧,不過還請叔叔小心,莫要中了唐人的計策!」

  「放心!」贊婆見弓仁應允了自己的要求,大喜道:「天黑之前,我便將唐軍將領的首級取來!」

  他策馬回到自己的旗下,喝道:「來人,取我的金甲來!」他在奴僕的幫助下穿上金甲,吐蕃將士們也紛紛披甲上馬,持矛挽弓,甲冑撞擊之聲,遍野可聞。隨軍的沙門走到軍前,唱誦《法華經》,將士們紛紛下馬屈膝,吟唱阿彌陀佛,發願祈福。然後諸軍便沿著河邊谷地,一路蜿蜒向南而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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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彥良看著天空中的熱氣球,一根繩索連接著熱氣球和地上的木樁,使得其不被猛烈地西北風吹走,他吐出一口長氣,搓了搓手:「這鬼天氣,地上都凍死人了,天上只怕更是難熬!」

  突然,彥良看到熱氣球上伸出一面紅旗,拼命搖動,接著就送繩索上滑落一個物件下來,一旁的高延年撿了起來,卻是一個滑輪,上面綁著一封書信。彥良接過書信,拆開一看:「吐蕃人來了,約有六七千人,距離這裡還有七八里路,有三分之一的騎兵!傳令下去,令各隊披甲,準備迎戰!」

  「遵令!」

  隨著一聲聲號角,河口附近的唐軍開始忙碌起來。他們所占據的地方是一片黃河邊上的河灘地,南面是一塊黃土的陡坡,北面是那條匯入黃河的小河,已經封凍了。河岸布滿沼澤,上面長滿了蘆葦,沼澤里水窪分布,冬天蘆葦已經枯萎,沼澤化為濕軟泥地,已經結了一層薄冰,從表面上看是一大片空地。唐軍就是在這片空地後面結陣,兩側和背後都緊挨著蘆葦地,以藉此保護。

  由於以為空地是堅實地面的緣故,吐蕃人把自己的騎隊布置在前方,準備開戰後便直接衝擊唐兵的正面。但由於地勢狹窄,前後不得,而後面的騎兵繼續前行,便擠成了一團。彥良立刻下令擊鼓,手下的弓弩手早就穿上了寬底草鞋,上前射箭。對面的吐蕃騎兵就聽見雨點般的啪啪聲,箭矢如雨點般飛來,很多人馬中箭,密密麻麻的插在人馬盔甲上,宛若刺蝟一般。而前面的吐蕃騎兵又無法後退,只能彎弓還擊,兩邊的箭矢如此的密集,以至於在空中相互碰撞。就這般對射了一會兒,唐軍的弓弩手,向後退卻,隱入蘆葦叢中。

  看到唐人後退,吐蕃人的騎兵互相喊道:「唐人已經逃了,我們追上去,攻擊唐人的側翼!」於是前排的人便策馬突前,衝突,後面的人馬見狀,唯恐落後,便也策馬衝擊,一起沖入蘆葦叢中。可等吐蕃人沖入其中後才發現腳下的分明是一片濕軟泥地,馬蹄陷入其中,便跑不起來,很多騎兵甚至陷入沼澤之中,動彈不得。而唐兵的弓箭手紛紛伏下身體,隱身於蘆葦之中,吐蕃人的長矛根本刺不到。待到吐蕃的騎兵衝過去了,那些弓弩手才拔出短兵,圍攻陷入泥沼之中的吐蕃騎士。可憐這些渾身披甲的重裝騎士在泥土中無法抵抗,被殺的血流成河,哀嚎不已。

  而後面的吐蕃騎士看不清楚前面的狀況,聽到慘叫聲還以為是己方正在屠殺敵兵,沖的更急切了,反倒把前面的想要退出來的己方袍澤又推回去了,愈來愈多的吐蕃騎兵陷入蘆葦叢中,而唐兵早就換了輕裝,持長矛強弩,四面圍攻。

  看到己方掉入了陷阱,後隊的吐蕃兵紛紛掉轉頭,想要逃出蘆葦盪中。箭矢如雨般落下,人和馬的屍體堆在地上,後面的馬過不去,層層疊疊的擠成一團,後面的唐軍士卒追了上來,他們只穿披甲,穿著寬底草鞋,在蘆葦叢中行動自如。可憐那些身著鐵甲的吐蕃精銳,就這般成群的死在長矛圍攻之下,化為他鄉之鬼。

  這幾天很忙,更新晚,請見諒!

  (本章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