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867章 安置

  見王文佐竟然這麼容易就鬆了口,王少監大喜,趕忙道:「那奴婢就先回去稟告皇后娘娘了!」

  「嗯,那就勞煩王少監了!」王文佐點了點頭。

  「大將軍!」王少監剛出門,張文瓘就笑道:「你這麼容易就鬆了口,我倒是沒想到呀!」

  「為何想不到?」王文佐笑道:「難道在張相心中,王某就是個這麼貪戀權勢之人?」

  「那倒不是!」張文瓘搖了搖頭:「大將軍的器量我是早就知道了的,只是北門禁軍著實是機要之地,咱們這政事堂可就在皇城之中,若是讓楊思儉出掌北門禁軍。說句有點逾越的話,咱們三個老傢伙的性命便都操於人手了!你說是不是呀,韓王?」

  韓王笑了笑:「既然如此,那張相您方才為何不出言阻止呢?」

  張文瓘嘆道:「這種事情,哪來輪得到我開口!」

  「張相不必試探了!」王文佐捋了下鬍鬚:「不錯,我是答應了楊思儉出掌北門禁軍,但能不能把握得住,就要看他自己的能耐了!現在二位可以放心了吧?」

  張文瓘與韓王交換了一下眼色,都露出了會心的笑容。

  「有大將軍這句話,老夫就安心了!」韓王笑著拍了拍自己的後腦勺:「總算可以睡個安穩覺了!」

  「怎麼了?難道韓王這些日子睡不安穩?」張文瓘笑道。

  「不安穩!」韓王搖了搖頭:「高處不勝寒呀!咱們這三位的位置,上來容易,下去可不易呀!一不小心就摔個頭破血流,能保住性命就是萬幸了!」

  「韓王說的是呀!」張文瓘嘆了口氣,目光轉向王文佐:「大將軍,您將來可有什麼打算?」

  「我?」王文佐笑了笑:「等到平定了吐蕃,我就辭官回河北養老!」

  「你倒是退的爽快,兒子又爭氣,退路都安排好了!」張文瓘嘆道:「我和韓王兩個到時候怎麼辦?」

  「你和韓王?」王文佐笑道:「天子的身體一時間還好不了,太子剛剛出世,像你們這樣的老臣,皇后還離不開。」

  「那可不一定!」韓王苦笑道:「指不定皇后早就看我們幾個膩歪了,只是礙著大將軍您不好開口,要不然她怎麼這麼急著把楊思儉急著推出來掌北門禁軍?這長安城中聽風聲,聞味道的傢伙要多少有多少,到時候只要皇后露點口風,跳出來想把我倆弄死的人要多少有多少!」

  「那二位有什麼打算?」王文佐笑了起來:「到時候我去河北可是鞭長莫及了!」

  「大將軍!」張文瓘道:「你去退隱河北養老好說,那護良公子呢?他可是迎娶了太平長公主,總不會也和你一起回河北吧?」

  「那是自然!」王文佐笑道:「他還年輕,替朝廷、天子效力的時間還長著呢!去河北作甚?」

  張文瓘眼睛一亮,笑了起來:「既然如此,那我和韓王就放心了!」

  「放心什麼!」王文佐失笑起來:「一個二十出頭的娃娃,難道二位還指望上他了不成?照我看,他在長安倒是要多仰仗二位的提點、指引呀!」

  「呵呵!」韓王笑了起來:「老朽卻不覺得,當初大將軍你在百濟時也沒多大吧?我倒是覺得護良公子是可以託付之人!」

  王文佐笑了笑,沒有說話。楊皇后把楊思儉推出來搶北門禁軍的兵權,反正護良開春就要出長安領兵打吐蕃了,索性就讓皇后一步。卻沒想到把這兩位給嚇住了,說白了自己可以回河北養老,有的是兒子有的是兵,朝廷拿他沒辦法;他們兩個還要在朝廷討生活,誰知道自己這段時間手握大權有沒有得罪誰?將來人家有仇報仇有冤伸冤,那可怎麼辦?搞政治和爬山一樣,上山固然不易下山更難。所以他們得知護良還會留在長安繼承王文佐的政治資源,就立刻表明了自己的態度。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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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長安城天要變了,人們這麼大聲說,絲毫不在乎被旁人聽見。

  「王大將軍的兒子已經辭官了,接任者是皇后的叔父,司衛少卿!」當張全文在路邊的酒肆歇腳時,一個綠袍官員大聲叫喊:「現在北門禁軍已經掌握在皇后手中,京城就要變天了!」

  張全文看著那個正唾沫橫飛的小官,他認得這個人,當初自己在工部任職的時候,對方是自己手下的若干小吏中的一個,不過對方肯定沒有認出自己,這倒是不奇怪,就算是張全文自己對著鏡子,也無法辨認出這個鬍子拉碴、乾瘦憔悴的中年人是誰,這也是好事,自己能夠聽到許多當刺史時不可能聽到的話。

  「事情沒有這麼簡單吧?」桌子對面的青年士人反駁道:「護良公子可是迎娶了天子的妹妹,哪會這麼容易辭官?」

  「阿彌陀佛,菩薩慈悲!」一個遊方沙門撥弄著念珠低聲呢喃。

  「照我看,長安過不了多久就又要過兵火!」一個粟特商人感嘆道:「我記得十多年前那次朝廷發贅婿惡少年補充隴右時,就鬧得滿城過兵火,西市都被燒了。對了,那次王大將軍也在長安,還是他平定了亂事。哎,這次不知道又有多少人要遭池魚之殃!」

  張全文坐在臨窗的桌子旁,只覺得左耳進右耳出,一杯谷酒遺忘在右手中。長安、朝廷,他試圖回憶故鄉和家人的模樣,但無論如何腦海里還是一片模糊,自己已經離開長安十年了,希望他們一切都還好,無論發生什麼,自己都要和家人在一起。

  第二天,在張全文的要求下,天一亮他們就上路了,並以最快的速度前進,他希望能早一點到長安,看到家人。

  當長安巍峨的城牆出現在前方時,暮色已濃,張全文來到押送自己回長安的校尉旁,低聲道:「回長安後要怎麼安排我?」

  「依照規矩!要先送到刑部!」校尉笑道:「不過您也不必太擔心,也就是個形式罷了。上頭也說了,等過了這個風頭,再行賞罰。估計在刑部交接個手續,您就可以回家了!」

  張全文舒出一口長氣,「回家」這個詞讓他整個人都鬆弛了下來,他咳嗽了一聲:「那就勞煩列位了!」

  「張郎君您這說的什麼話!」那校尉笑了起來:「誰都知道甘州那事不是您的過錯,但眼下這時候,很多事情沒法拿出來說,煩請您且熬幾個月,等風頭過了,朝廷自然會給您一個公道!」

  「公道?」對於張全文來說,這個詞已經讓他麻木了,什麼叫公道?自己身為一州刺史,食朝廷俸祿,卻把城池完好無缺的交給了吐蕃人,是的,城裡已經沒有糧食了,但這難道意味著就可以投降嗎?至少自己可以自盡殉國吧?各種各樣的聲音在自己的腦海里爭吵著,每個聲音似乎都代表著正義,可這世界上有那麼多種正義嗎?

  城門大開,門外的道路兩旁排滿了馬車,馬車上裝載的事便溺木桶,強烈刺激性的氣味讓張全文睜不開眼睛,他發現守門的衛兵正在向這些運送便溺的馬車收錢。

  「這是怎麼回事?」張全文問道。

  「便溺錢!」旁邊的一個閒漢答道:「按照官府的說法,這些是上好的肥料,所以要收錢!」

  「這個以前不用把?」張全文問道。

  「那是以前!現在什麼都要收錢,朝廷要和吐蕃人打仗,缺錢呀!」

  「快讓開些,讓我們先進去!臭死了!」負責押送張全文的軍官大聲喊道,他對守衛大門的衛兵首領揮了揮自己的憑信:「我們是從隴右來的,有公務!」

  衛兵隊長看了看憑信,爽快的讓運送糞便的馬車讓開一條路來:「是關於吐蕃的軍情吧?快些過去吧!千萬別耽擱了!」

  當一行人走在熟悉的街道上,張全文發現沒人多看他一眼,真不知道這應該高興還是悲傷「這裡沒人認識我!」他對護送自己的軍官說。

  「這裡是長安!」那軍官笑道:「再說這是好事,不是嗎?」

  的確是好事,逃跑的時候不容易被抓到!張全文心中暗想,他被押送者帶到刑部,那校尉遞上呈文,當值的小吏接過呈文看了看,又從身後的木架上取下一份文書,比對著看完了,看了看張全文問道。

  「你就是甘州刺史張全文?」

  「不錯,正是在下!」

  「是本人就好!」那小吏對照文書上的容貌特徵比對了一會,最後點了點頭:「人留下來吧!待會自然有人處置你!」

  「誒!」那校尉吃了一驚:「不是說帶到長安就可以讓他自己回家了嗎?」

  「哪個說的?」小吏冷笑起來:「上頭的文書明明是說留下待勘,到底是你說了算還是文書說了算?」

  「當然是刑部文書說了算!」那校尉的聲音頓時低了幾分:「可,可是我來時上頭不是這麼說的!」

  「給,拿著!」小吏塞過去一張白麻紙:「這是回憑,你回去後就拿這玩意給上頭交差。好了,你還不走?咱們這裡可不管飯!」

  「好,好!」那校尉只好接過回憑,小心的放入懷中收好,對張全文躬身行了禮:「張郎君,送君千里終有一別,在下這就告辭了!」

  「有勞一路照顧了!」張全文拱了拱手,還了禮,送走了那校尉。小吏收拾文案停當:「跟我走吧!」

  「遵命!」張全文不敢多言,跟著那小吏出了院門,那小吏叫了兩個衙役,帶著張全文出了衙門,一路往東,來到一間空閒院落,開了門,讓張全文進去。

  「張郎君,接下來你就住在這裡!」那小吏道:「吃穿用度自然有人送來,用不著你擔心,不過你也不能離開這裡,不然就依照逃犯論處,記住了嗎?」

  「記住了!」

  「嗯!你們兩個就在這裡看守,明天自然有人來替換你們!」小吏吩咐了衙役,便自顧出門回家了。

  張全文打開房門,屋子裡的擺設很簡單:床、凳子、桌子,一個掛衣服的木架子,不過打掃的很乾淨。他走到桌子旁,拿起陶罐給自己倒了一杯水,喝了下去,整個人頓時鬆弛了下來,他走到床旁,躺了下去,片刻之後便打起鼾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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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岐州。

  馬蹄濺起煙塵,矛杆相互碰撞,旌旗飄揚,盔甲的甲葉和槍矛的尖刃在陽光下閃爍著寒光。農民們圍攏在官道兩旁,驚訝的看著正在向西前進的軍隊,在這個季節,可不是軍隊大規模行動的時候。

  「這裡就是岐山呀!」長五郎看著遠處的隆起的黑影,對高延年問道:「你記得唐人的文書裡面寫的嗎?周文王便是岐山之下興建城郭,耕種田地,從而建立王業的根基的!」

  「嗯!」高延年看了看四周一片片高低不平的原野:「書本上是這麼說的不假,不過看樣子這裡的土地也不是很肥沃呀?周人憑啥從這裡起家,打敗商人統治天下的呢?」

  「這倒是!」長五郎看了看四周,冬日的關中平原一片荒蕪,只能偶爾看到枯槁的雜木林,不時有隆起的原地,長滿了荊棘,只有遠處的低處才有河流,與他們想像中一眼看不到邊的麥地形成了鮮明的對比。

  「算了,不管這些了!」高延年搖了搖頭:「反正打敗了吐蕃人,咱們就回去了!你找來嚮導問問,還有多遠就到下一個宿營地!」

  「嗯!」長五郎應了一聲,他叫來嚮導詢問了一會,回過頭來道:「不遠了,再往前頭走個一里多就到了!」

  「那就好!」高延年滿意的點了點頭:「聽說接下來的路就不好走了,要留著點馬力,馬膘沒了,開春可就沒法打仗了!」

  暮色西垂,軍隊抵達了宿營地。那是河邊的一片空地,旁邊就是一片雜木林,無論是水源和燃料都十分方便。高延年熟練的下著命令,讓這支一千人的先遣隊沿著河邊宿營。當一切完成後,他才疲憊的回到篝火旁,盤腿坐下。(本章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