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831章 宏願
伏擊者們現在才發現已經落入圈套,他們停下腳步驚惶的互相喊著名字,茫然的向四周尋找箭矢的來路。而則對於須陀來說再棒也不過了,他現在無需尋找目標,只需拉弓放箭,他從距離自己最近的目標開始,先射倒一個拿著雙手斧的漢子,他旁邊的同伴蹲下去想要看傷勢如何,須陀一箭正中他大腿,該死的!我射偏了!不過這傢伙也已經失去戰鬥力了!須陀心想。
此時終於有人發現須陀了,他指著須陀隱藏的大石頭大聲叫喊,似乎是在召喚同伴一起圍攻,須陀冷靜的射穿了叫喊者的肩膀,其餘的人頓時猶豫了起來。這時那兩個先前假裝逃走的隨從也殺了回來,伏擊者們薄弱的戰鬥欲頓時崩潰了,紛紛四散逃走。
「公子,我們趕快先回船上去吧!」年紀較大的隨從道:「這島上荒無人煙,只要公子把船掌握在手,這些跳樑小丑就玩不出什麼花樣!」
「不忙!」須陀走到那個剛剛被自己射穿了肩膀的傢伙身旁,沉聲問道:「誰讓你們來害我的?」
「我,我——」那漢子此時早已喪膽,哆哆嗦嗦的連句完整話都說不出來。年長隨從喝道:「你們的首領是哪個?」
「就,就在那邊!」那漢子終於緩過勁來,指著不遠處的一具屍體道:「都,都是他帶著我們幹的,我啥都不知道!」
「這廝還能走路!」年長隨從低聲道:「時間不早了,繼續拖下去只怕夜長夢多,不如將其帶回船上,細細審問!」
須陀點了點頭,那隨從便隨便從地上的屍體身上扯下幾塊破布,把那個肩膀受傷的傢伙隨便包紮了下,就反綁了雙手,一同往船隻停泊處而去。待到他們回到船上,天色已經將黑了。
「什麼,有人在岸上暗中埋伏公子?」何五大吃一驚:「怎麼會這樣?」
「我們回來的路上,遇上了這伙賊子,若非公子神勇,我等只怕已經沒命了!」年長隨從道:「船長,船上應該還有這夥人的餘黨,一定要嚴加拷問,一一拿下!」
「那是自然,那是自然!」何五已經是滿頭大汗,他當然知道如果須陀在自己的船上有個閃失,自己肯定是逃不了干係,他立刻下令先派人看緊武器庫,然後嚴加拷問那俘虜,不一會兒便得出了結果,一共有二十二人參與了這場密謀,二十二人中有十八人都是當初在滄州港上船的囚犯,其餘四人是船上的水手,是在船上被這夥人拉攏過去的。
「屬下該死,屬下該死!」何五跪在地上,臉色鐵青:「船上發生了這等大事,屬下竟然一無所知,還請公子責罰!」
「罷了,這也不能怪你!」須陀道:「你前些日子摔傷了,躺在床上動都動不了,能管的了什麼?而且就算你沒受傷,也會為了抵禦風暴的事情累的精疲力竭,也不會有精力防備這些!」
「多謝公子!」何五見須陀沒有追究自己,鬆了口氣:「這些狗東西,竟然敢對公子的千金之軀下手,屬下以為應當要嚴懲不貸!」
須陀擺了擺手:「船上的法度已經夠嚴了,人至多不過一死,不可能死兩次,還能怎麼嚴懲?時間不早了,讓大伙兒各自歇息吧!有什麼事情明天天亮之後再說!」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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夜色已深,青魚號隨著海浪輕輕的起伏。須陀站在艉樓上,凝視著遠處的海面,月光映照在海上,恬靜而又安寧,誰也想不到就在不久之前,這裡剛剛發生過一次急促的廝殺。
「公子!」
「道長!」須陀轉過身來:「你也沒睡呀!」
「我年紀大了,每晚也就兩個時辰就足夠了,再多就睡不著了!」崇景笑道:「你是還在為白天的事情煩惱?」
「嗯!」須陀點了點頭:「道長,我著實不明白,元寶為何要這麼做。」
「呵呵呵!」崇景笑了起來:「其實這也沒什麼奇怪的,公子你也用不著為了這些煩惱,把眼下的事情做好才是正經!」
「嗯!」須陀點了點頭:「道長,你覺得我應該怎麼處置這些人?」
「長上之前,露刃者死!那些設伏暗害公子之人肯定是要死的!」
「嗯,那其他人呢?」須陀問道。
「那就丟在這個荒島上吧!」崇景道:「反正我們也不可能在島上耽擱太長時間!」
「也好!」須陀點了點頭:「時間很緊迫,每一天都在變得更冷,我們修補好船隻立刻離開!趕往鎮北堡!」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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范陽,大將軍府。
「大將軍,這是須陀公子的來信,從鎮北堡發來的!」盧照鄰道。
「哦!他已經安全抵達鎮北堡了?」王文佐高興的接過信箋,將其拆開,只見上面是須陀熟悉的工整字跡:
「父親大人,孩兒很幸運,當我們抵達鎮北堡的時候,發現先前在途中被海風吹散的那條船竟然已經提前抵達了,這就是說,從滄州出海時的四條船雖然途中遭遇了一些波折,但全部安全抵達了鎮北堡,這說明神佛庇佑著孩兒,孩兒一定能找到我們腳下那片土地的盡頭,發現父親您口中的那個新世界!
在沒有來到這裡之前,孩兒以為鎮北堡是一個極為荒涼、終年風雪、居民困苦不堪的地方。可是當孩兒抵達後,發現並非如此。不錯,這裡的確很荒涼、天氣也很寒冷,才九月份就開始下雪了,但這裡的居民過得其實還不錯,至少他們的食物很豐富,各種生活所需的物資,除了鹽、鐵、布之外,他們都很充足,甚至比大部分河北的百姓過得要好。這並不是孩兒在胡說,您知道鎮北堡位於一條大河的入海口,每年秋天,就會有許多許多的大魚逆流而上,當地的居民可以輕而易舉的捕捉到大量的魚,晾曬乾作為食物儲備。
我親眼看到居民家中地窖里存放的大量的魚乾,甚至有的人把魚乾放在屋外一層層疊放起來,就好像柴火堆一樣,由於這裡冬天的酷寒天氣,無需擔心魚乾會腐壞。不過這樣也有一個壞處,室外的魚乾可能會引來熊,有的熊在冬眠間隙可能會四出覓食。除了魚乾之外還有大量的漿果乾、蕨菜乾和干蘑菇,聽當地的居民說,每年秋天的時候,森林裡這些東西要多少有多少,只要勤快,只要七八天功夫,就能把他們的地窖塞滿,唯一的問題就是有沒有足夠多的晴天把這些收穫曬乾。除此之外,他們還可以和河流兩岸的蠻子交易,用一點鹽、一把鐵刀就能換一大口袋蜂蜜、熊皮、琥珀、甚至女人。
真的,我相信如果河北的百姓們能親眼看到鎮北堡的居民過得日子,他們都會想辦法遷徙過來的。吃的很飽很好,大量的魚、蘑菇、野豬肉、蔬菜、少量的穀物,用父親您的話說,他們吃的很健康!用不著一年到頭干不完的農活,幾乎沒有租稅,也沒有什麼勞役。一年有半年時間可以舒舒服服的躺在火盆旁,如果機靈點,就能通過貿易賺到錢,給自己娶個蠻子媳婦,生一堆小崽子養豬、抓魚養活自己,然後自己就能抱著蜂蜜酒和樺樹汁躺在樹下喝的醉醺醺了。我這次從河北送去的囚犯們親眼看到本地人的生活後,都表示願意留下來,甚至還有人請船上的文書替他們寫信帶回去把這裡的情況告訴家裡人。
如果要說鎮北堡的問題,那就是人太少了;沒人砍樹、沒人開墾、沒人修建新碼頭、沒人建設磚窯。真的,這裡最缺的就是人,如果鎮北堡的人口增加一倍,那就能變成一個很好的捕鯨碼頭,我附近的海面看到許多鯨魚。如果這裡有足夠的人手箍木桶、修船、打鐵、制繩的話,鎮北堡每年就能產出一萬桶鯨脂,讓全大唐的讀書人都能用上上好的蠟燭。這你將成為一個繁榮的城鎮,足以支持我們的船隊繼續向北航行。而這一切必須建立在能吸引到三千名青年男子居民,必須讓河北、讓大唐的百姓知道這裡的情況,讓他們知道這裡雖然寒冷,但是來了就能發財,就能過上在故鄉永遠過不上的生活。」
「須陀這小子,也算有點長進了!」王文佐看到這裡,嘴角微微上翹,露出得意的笑容來,這讓一旁的盧照鄰微微一楞,他已經很久沒有從王文佐臉上看到這種溫暖得意的笑容了,小心的問道:「須陀公子他在鎮北堡都還安好?」
「這小子幹得不錯!」王文佐笑的很大聲:「要在鎮北堡過冬,明年開春才繼續北上!小傢伙有長進,你看看!」
他就像後世那些拿著兒子高分試卷的父親那樣,向盧照鄰炫耀道。
「哦哦!」盧照鄰接過信箋,一邊看著信,一邊小心的用眼角餘光看著王文佐的臉色。
「怎麼樣?」王文佐笑道:「別人都說那兒是冰天雪地,啥都沒有,這小子卻能看到這麼多好東西,就和我當初去百濟去倭國一樣,這點隨我!」
「須陀是大將軍的兒子,自然行事與大將軍一般!」盧照鄰趕忙道。
「呵呵!」王文佐笑道:「我知道你們很多人都想著我帶兵向南、向西,最好是打下長安當皇帝。覺得我在河北這裡窩著河北往海東花錢是浪費時間。你們有沒有想過,自古以來除了兩漢之外,沒有一個王朝能超過三百年的。我王文佐就算真的如你們說的那樣,當上皇帝又如何?下面一兩代可能還過得去,再往後面就是一個個『生於深宮之中,長於婦人之手』的廢物坐在寶座上,靡費天下百姓的血汗,供一己之享樂,以功名利祿為餌,引得天下英才豪傑為其驅策。多則三百年,少則兩百年,所有的榮華功業都付之一炬,化為一片飛煙,長安洛陽這等神都到頭來也不過是彼黍離離,升之,你覺得這樣就很好嗎?」
聽到王文佐這番離經叛道的話,盧照鄰覺得腦子裡就好像一個巨大的陶輪,飛速的旋轉起來,乾坤顛倒,天翻地覆。他熟讀史書,當然知道王文佐說的不錯,可一家一姓能有三百年天下難道還不夠嗎?難道據神器,執天命還不夠嗎?一時間他竟然覺得自己愈發看不透眼前這個男人了。
「那屬下敢問大將軍想要的是什麼?」
「自然是為千秋萬代計,不光是為了子子孫孫,還有這片土地上的所有人!」王文佐道。
「千秋萬代?這片土地上的所有人?」盧照鄰問道。
「嗯,若是只為了我一己兒女,登基為帝也算得上不錯的選擇,雖然數百年後改朝換代天家兒女多半是逃不過那一刀,但畢竟數百年繁衍下來,枝繁葉茂,近枝子孫逃不過,遠枝子孫多半是無礙的。反正在我這個先祖眼裡,近枝遠枝都是一樣。但若是能發現一片有兩三個大唐,更加富庶,肥沃的土地,讓大唐的百姓遷徙過去,雖然他們可能會自立為一國,但即便數百年後,大唐氣數將盡,亦有遠方之土繼承氣運,再起一枝,不至於斷絕!」
「大將軍原來有如此宏願!」盧照鄰嘆息道:「難怪對須陀公子這般喜愛!」
「不錯,彥良、護良、元寶他們都是好孩子,但他們都是在碗裡搶食吃的,唯有須陀這孩子是在碗外面撈飯吃的。存量再多也是存量,增量再少也是增量,我自然對須陀看的更重些!」
待到盧照鄰離開王文佐書房後,他的耳邊依舊迴響著王文佐的聲音,顯然,須陀已經在這場競賽中搶了先手,而在此之前,所有人都認為應該是盛公子或者彥良占優勢的,甚至也有認為護良的,但沒人想到須陀這個已經乘船出海的公子,大多數人認為這代表他已經出局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