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804章 一脈

  「是嗎?」王文佐有些詫異的看了一眼妻子,在他的記憶里妻子好像總是在竭力迴避自己的那些兒子們,怎麼今天改性子了:「你怎麼了,今個兒怎麼說起他們了,平日裡你很少提起這些事的!」

  「還不是你問到盛兒我才想到的?」崔雲英嬌嗔道:「說的好像我是個妒婦一般!」

  「那倒不是!」王文佐笑道:「不過聽你這麼說,我當初把他們從小就從母親身邊帶走,送到一個島上的做法雖然有些殘酷,但對他們未嘗不是一件好事!」

  「這倒也是!」崔雲英嘆了口氣:「俗話說慈母多敗兒,若非如此,也難有這麼多矯健英武的男兒!」

  「哦?那盛兒要不要也這麼做?」

  「那怎麼可以!」崔雲英下意識的反對道,她看到王文佐面上的笑容,才知道方才是丈夫在和自己開玩笑,恨聲道:「我就這一個兒子,愛若性命一般,你也拿來開玩笑,你們男人的心真的如鐵石一般!」

  「好啦,好啦!我不會把盛兒送走的!」王文佐安慰道:「有個崔氏婦母親,我又怎麼會把孩子送走呢?」

  「那盛兒留在我身邊,長大後會不會太過柔弱!」崔雲英又擔心道。

  「剛極必折,柔弱一點又不是壞事!」王文佐笑了笑:「再說盛兒還小,過兩歲請幾個好師範調教一下,弓馬槍矛之術其實也不難學!你也不要太過擔心了!」

  「郎君你創立了蓋世功業,我只是擔心咱倆的孩子太過柔弱,不能繼承你的基業!」

  聽到這裡,王文佐如何還不知道妻子的心思,他只得握住妻子的手:「盛兒的未來我自有安排,天下事武創而文守,你也不要太過擔心了!」

  雖然王文佐竭力安慰,但崔雲英心裡的那根刺還是始終扎在那兒,去不掉,一想到就難受。那天晚上,她在床上輾轉反側,無法入睡,直到三更時分才淺淺入睡,天剛蒙蒙亮便醒過來了,再也睡不過去,只得起身梳洗,去後花園散步去了。

  這裡作為王文佐在范陽的宅邸,面積自然不小。光是後花園就有百餘畝,高牆環繞之內假山、湖瀉、小溪、水榭、涼亭、樹林、絕壁一應俱全,乃是專門從洛陽請來的一位名匠的傑作,儼然是一方小世界。崔雲英沿著青石鋪就的步道,清風拂面,鳥鳴聲聲,身旁的溪水裡魚兒逐浪,她原本雜亂的心緒漸漸平靜了下來。

  「夫人,您看前頭,那塊大石頭上面,那個道人在幹嘛?」

  順著侍女手指的方向,崔雲英看到在前面不遠處的溪水旁有一塊約有三四人高,七八丈見方的巨石,上面刻了兩個字「制怒」,在巨石上站著一個道人,面朝東方,雙腿微曲,雙手虛抱,含胸收背,雙目微閉,晨風吹起他的鬚髮飄起,宛若仙人一般。

  「應該是在修行吧?」崔雲英已經認出了那道人正是那個崇景道人,上次將其請回家中之後不久便聽下人說他不小心摔斷了胳膊,原本對這道人的好奇和欽佩就淡了許多,加上後來事情多了,便把這老道的事情拋諸腦後了,不想今日又碰到了,也可以說是有緣了。

  「夫人,您看!」侍女突然道:「這道人吐出的氣息怎麼這麼長?」

  崔雲英一看,只見這崇景道人每次吐氣時,便有一條長長的白氣從口中筆直射出來,足足有六七丈開外方才散開,便宛如一支氣箭一般。崔雲英試著用力吹了一口氣,她吐出的氣遇到清晨的冷空氣,頓時形成一團白霧,但很快就被晨風吹散了。

  「這老道沒看出來,還真有幾分本事!我先前因為胳膊受傷的緣故,瞧不起他,倒是有些看低了!」此時的崔雲英也不由得生出了幾分佩服之心。

  那侍女跟隨崔雲英多年,如何看不出主人的心思,便上前一步大聲道:「老道,夫人來了,為何不下來拜見?」

  清晨的花園四下無人,只有些許晨鳥,侍女這麼一喊,頓時驚起了周圍樹林中的幾隻飛禽,扑打著翅膀飛走了。可那巨石上的老道卻無動於衷,一副什麼都沒有聽到的樣子,依舊在做他的功課。侍女見狀惱怒,正要再喊,卻被崔雲英喝住了:「道長正在做晨課,我們等等片刻便是,莫要驚擾!」

  「他一個老道,竟然要夫人等他!」侍女大驚,崔雲英笑了笑,指著不遠處溪水旁的兩塊青石:「正好走的倦了,便坐下來歇歇吧!」

  侍女無奈,只得從袖中取出錦帕,先鋪在青石上,侍候崔雲英坐下,自己站在一旁侍候,過了約莫半響功夫,巨石上的崇景道人收了功,先向溪水邊的崔夫人合十行禮,他也不轉身下石,便徑直往下一躍,那塊巨石頂部距離地面也有五六米高,侍女還沒來得及驚呼出聲,只見崇景半空中伸手在巨石中間幾個凸出處借了一下力,緩衝了一下落勢,輕輕的落地。

  「方才老道功課未畢,不能向夫人行禮,還請見諒!」崇景道。

  「無妨!」崔雲英笑道:「我看道長方才舉動頗為不凡,敢問是作的什麼功課?」

  「清晨紫霞,乃一日之始,最是精純。」崇景笑道:「若每日采之,則大有裨益!」

  「原來如此!」崔雲英笑道,當時道家的學說流行十分廣泛,像崔雲英這種世家子弟,雖然自己不曾修行,但也讀過一些道家學說的書籍,知道紫霞在道家修煉理論占據極為重要的地位。這位崇景道人是有真本事的。她看了看老道的手臂:「道長,妾身前些日子聽說你傷了手臂,現在看來已經大好了!」

  崇景聽到崔雲英提到自己的手臂,有些尷尬的笑了兩聲:「有勞夫人問候,那不過是點小傷,早已經好了!」

  「那就好,那就好!」崔雲英上下打量了下崇景,突然笑道:「道長,你這些日子在府里,過得可還好?」

  「甚好!有勞夫人掛問!」崇景有些不解的答道。

  「那就好!」崔雲英笑道:「道長,我與大將軍有個孩兒,年方五歲,我和大將軍都疼愛的很。這孩子什麼都好,就是身子骨還有點弱。我聽說道長您這養氣攝生之術甚佳,可否傳授我那孩兒一二?」

  「這個——」崇景露出一絲苦笑:「夫人容稟,並非在下吝技自珍,實在是這養氣之術須得五臟長成之後方可習練,不要說貴公子今年才五歲,便是我那道童現在也沒有得到傳授的。」

  「哦!」崔雲英笑了笑:「那道長可有什麼孩子可以練的,便教傳授一二!我對道長的本事倒是欽佩的很,只是拙夫還不知道!」

  崇景聽到這裡,如何不知道崔雲英是想要把自己拉到他兒子那邊去。但問題當初那姓曹的一出手就傷了自己的胳膊,誰知道這是誰的意思?自己若是不明就裡的留下來,那姓曹的該不會要了自己的命?

  「夫人!」崇景笑道:「大將軍身邊臥虎藏龍,儘是奇才異士。貧道這點低微本事,如何敢獻醜!」

  崔雲英眉頭微皺,她也沒想到自己開了口,這道人竟然還會推辭,難道是自己看岔眼了,這道人並無什麼真本事?可若是真的如此,那豈不是更應該騙個大將軍公子老師的名頭嗎?這樣招搖起來更方便些?想到這裡,崔雲英咬了咬牙,作勢向崇景下拜:「道長不允,莫不是以為妾身心不誠嗎?」

  崇景見崔雲英肩膀微動,小腿向前,便知道對方要下拜,趕忙搶先伸出一扶,對方就拜不下去了,苦笑道:「夫人何必如此,貧道答應便是,不過貧道有句醜話說到前面。貧道傳授之時,旁人不得在旁,而且貧道與貴公子之間並無師徒名分,貧道只是貴府的客卿,如何?」

  「第一條那是自然!」崔雲英也曾經聽說過一些關於道家秘傳的說法,有些精要之處,只有師傅知道,弟子知道,第三者都不得在場:「不過既然道長肯傳藝,便是老師,為何又不要師徒名分?」

  「夫人有所不知,貧道是方外人,貴公子卻是大將軍的嫡子,身份尊貴之極。」崇景笑道:「以貧道根基,若是當了貴公子的老師,只怕受不得這等福氣,反受其害!」

  崔雲英再三勸說,崇景卻堅辭不受,她見其態度甚為堅決,也只得作罷:「也好,道長既然不願意,那我也不勉強了,便依照道長說的辦吧!」

  兩人約定了上門傳授的時間,崇景便回到住處,剛剛入門,外間便來了數人,說是依照崔夫人的吩咐,給二位道長送禮的。普善上前一看,都是些平日裡用的吃穿用度之物,只是物件之精美品質遠勝平常,他又驚又喜,待到送禮人退了,對崇景道:「師傅,那崔夫人今個兒是怎麼了,為何這般厚待我們?」

  「福依禍所依,禍兮福所倚!」崇景冷哼了一聲:「你只看到衣物華美,卻沒看到後面的禍事!」

  「什麼禍呀福呀的?師傅你的話好難懂,人家好心,布施我們兩個出家人!你卻念叨這些,難怪這輩子總是受窮!」

  「你——!」崇景被弟子氣的一時間說不出話來,半響之後方才罵道:「不成器的東西,你以為這些東西是白來的?今早為師我在那塊『制怒』石上做功課,正好碰到這崔夫人,被她逼得答應傳授她兒子養氣之術,這才有這些東西!」

  「這不是好事嗎?」普善眼睛一亮:「老師您收了崔夫人的兒子當弟子,有了王大將軍的親兒子,那您弘法傳道的事情豈不是事半功倍?」

  「無用的蠢物!」崇景怒道:「你忘記了你師傅這一門的規矩嗎?都是師徒一人,單線相傳,我若是收了那崔夫人的兒子當弟子,你怎麼辦?」

  「我——?」普善聞言一愣,他摸了摸後腦勺:「那我讓給他便是了,反正他是王大將軍的兒子,肯定比我更能弘法傳道!」

  「你倒是大方!」崇景冷笑了一聲:「你將本門單傳弟子身份讓與他,那你這些年來學得的東西要不要讓給他?」

  「這——」普善頓時啞然,他也知道老師這一脈講究的就是「法不外傳」,老師講授給自己的很多東西都是口口相傳,不落文字,如果老師收了那崔夫人的公子為弟子,那唯一不讓秘密外泄的辦法只有殺了自己了。

  「明白了吧,你要是不當這弟子,只能把自己的性命也交出去了!」崇景冷哼了一聲:「若非如此,為師早就收別人當弟子了,哪裡還用得著忍著你這種蠢物!」

  「嘿嘿!」普善乾笑了兩聲:「還是老師疼我,不過話說回來,老師這次還真是錯過了一次好機會呀!王大將軍的親兒子當弟子,這可是千載難逢的好機會!」

  「你忘記老師我上次胳膊是怎麼斷的了!」崇景道:「老師我這次硬是推開師徒名分,倒也不全是為了你。王大將軍的嫡子是何等身份,身邊豈會沒有高人庇佑,我若是要當這個老師,肯定要把底細查個乾乾淨淨,稍有紕漏,那可不是一條胳膊能了結得了!」

  「這倒也是,還是老師考慮的周到!」普善點了點頭:「那咱們還要在這裡呆多久?」

  「先看一看吧!」崇景盤算了下:「我原本以為再呆上一兩個月,就算咱們不走,也有人趕咱們走,現在遇到這等事,只能再等個半年一年了!」

  「嘿嘿!」普善從禮物中拿出一包茶葉,聞了聞香氣,有些陶醉的說道:「我倒是無所謂,這等看顧吃食,讓我再待個十年八年都無所謂!」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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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就這般,崇景第二天依照約定來到崔夫人那兒,他先摸了摸王啟盛(王文佐兒子)的根骨,由於年齡還小,也無法修習這一脈的吞吐氣息之法,只能先做些五禽戲之類的導引健體之法。