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662章 刺殺
「難道是那個惡婦的親族?」伍小乙的瞳孔頓時縮小了,鼻息也變得粗重急促起來,就好像一頭發現獵物的猛虎。
「若是仇人的親族自然不必說了,但若不是呢?『武』雖然算不上什麼大姓望族,但在長安城中姓武的權貴也未必個個都是那個惡女人的親族!」伍小乙強壓下胸中的衝動,想著自己應該用個什麼法子來搞清楚這群人的身份。
「什麼人!竟然深夜在長安街頭喧譁,不要命了嗎?」
火光在街道的另一頭升起,刺痛了伍小乙的眼睛,轉眼之間,街道上已經站滿了披甲的士兵,從他們頭盔上的白羽看,應該是巡夜的金吾衛。他聽到不遠處的轎旁一陣混亂,顯然這群人被突如其來的巡夜者給嚇住了,他靈機一動,彎下腰鑽入坊牆旁的黑影,乘著混亂向那頂轎子靠了過去。
「見諒,見諒!」一個管家模樣的男人迎了上去,他微微躬著身子,賠著笑臉,對當值的巡夜軍官道:「咱家主人是太子洗馬武三思,今晚愛妾生了急症,所以主人才親自送醫,路上耽擱了,觸犯了夜禁,還請原諒則個!」說到這裡,他從袖中取出一塊腰牌在那軍官面前亮了亮,正是武三思出入宮門的憑證,那金吾衛的軍官看的清楚,神色微變:「既然是這樣,那就算了,請太子洗馬早些回坊,莫要在街頭耽擱了!」說到這裡,他向身後的士兵們揮了揮手,喝道:「讓路了!」
「是,是!」那管家趕忙拜謝,巡夜的士兵們退到路旁,讓出道來。那管家回到轎旁,將那腰牌雙手呈上:「主人,巡夜軍官已經讓路了,請您收回!」
「嗯,算他們識相!」轎內傳出一個傲慢的男聲,旋即便被男女親吻、嬌笑和喘息聲淹沒了,隨即轎簾被掀開一角,伸出一支白嫩柔軟的臂膀來,將那腰牌取走了。管家鬆了口氣,正準備去指揮眾人回家,斜刺里出來一個人來,腳步踉蹌,倒像是喝醉了一般,與管家撞了一下。那力道大的出奇,管家站不穩後退了幾步正好撞到了轎子,慌亂之間伸手亂抓,將轎簾撕下了一大塊,露出裡面武三思正袒胸露懷,將一個不著片縷的白皙女子抱在大腿上,上下其手,正是盡興。那女子陡然受驚,頓時發出尖利的叫聲。
「狗殺材!」武三思破口大罵,下意識的張開雙臂撐開衣衫替那女子遮擋,幾乎是同時,忽然一陣風吹過,他覺得自己似乎看見某個東西沖了進來,可當武三思睜大眼睛,只有路旁槐樹的影子映照在地上,變換搖曳。管家張開雙臂,慌亂的說些什麼,他的影子也隨之晃動,似乎在拔刀。路旁的坊牆上浮現黑的陰霾,火把閃爍顫抖的光。事情變得很奇特,很不對勁,他想要把女人從自己的膝蓋上移開,好空出手來,而他覺得那女人似乎有一千斤重,而且風變得愈來愈冷。
「好冷!」武三思的聲音細微而又迷惘,片刻後,他的喉嚨被一柄似乎並不存在的劍劃開。他只來得及發出一聲細小而粗濁的喘息,噴涌的鮮血便阻塞了喉嚨。
「啊——————————!」當鮮血噴滿女人赤裸的胸脯,她尖利的哭嚎聲撕破耳膜,武三思晃動了一下,仰面倒下,鮮血在他的身上流淌,黑影淹沒了光亮,火把紛紛熄滅。武三思掙扎著想要開口,卻被自己的鮮血嗆了一下,他的雙腿已經完全無力,和那個女人的雙腿糾纏在一起。那女人仰起頭,在極度的恐懼中發出刺耳的嚎叫。
「鬼,是惡鬼!」管家全身上下顫抖的猶如篩糠,他意識到這是某種他無法理解的事情,殺死他主人的不是刀劍,不是弓弩,而是某個影子,死亡從黑暗中而來,奪走了他的生命,迅疾一如吹滅燭火的狂風。
十幾秒鐘後,巡夜的軍官帶著幾個軍士沖了過來,而管家卻覺得已經過去了半個晚上,他們看見倒在和赤裸女人糾纏一團的武三思,看見死者喉嚨上的傷口,那軍官倒吸了一口涼氣,發出憤怒的聲音:「是你下的手嗎?女人!」
「不是她!」管家趕忙替那女人辯護:「是鬼,從黑夜裡面衝出來的惡鬼,方才旁邊的人都看到了!」
「鬼?黑夜裡面衝出來的惡鬼?」軍官迷惑的俯下身,看了看武三思咽喉上的傷口:「這明明是被刀劍割斷的,怎麼會是惡鬼?」
「真的!」管家急道:「我剛剛親眼看到的,一個影子往轎子裡面一衝,然後主人的喉嚨就被割斷了。如果是那女人殺得,兇器呢?那女人這樣子,身上也沒藏兇器的地方呀?」
「這倒是!」軍官點了點頭,看現場的樣子,顯然方才這位太子洗馬在轎子裡真是情濃,已經把這女子剝的和白羊一樣,哪裡有地方藏刀子?而且要這麼一刀把這個和自己抱成一團的男人喉嚨割的這麼幹淨利落,可不是一般人能有的本事,最後,如果真的是這女子下的手,那兇器呢?周圍少說也站著二三十人,就算要丟沒地方丟呀!
「你們幾個在旁邊看看,看看能不能找到兇器!」軍官一邊下令,一邊對那管家說:「太子洗馬當街被殺,這麼大的事情可了不得,在場的所有人都清點好了,一個都不許動,都隨我去一趟衙門吧!」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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伍小乙卷緊披風,將自己隱藏在黑影中,夜晚的空中有雨的氣息,在他的身後,女人的慘叫聲直衝雲霄。沒人在乎他。剛才的刺殺比他預先想的還要順利,他先是混進人群,然後靠近轎子,把管家撞向轎子,來確認轎子裡的目標,之後用鋒利的短刀割斷了那廝的氣管和頸動脈,然後乘亂離開人群,消失在黑暗中。一切都那麼精確而又絲滑,就仿佛廚子切開凝固的豬油。
「這是第一個!」他告訴自己:「在殺死那個惡婦之前,我要先把她的家人一個個殺掉,讓她品嘗失去親人的滋味。這滋味我已經品嘗了快二十年了,現在輪到她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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太極宮。
李弘在几案前來回踱步,臉色十分難看:「寡人的表兄竟然在長安街頭被人公開刺殺了,真令人不敢相信,就在開化坊外,距離朱雀門只有不到兩里路。他的屍體你們可以看看,他的喉嚨被整個割開了,傷口幾乎從從左耳根割到右耳根!」說到這裡,他突然停住腳步,厲聲道:「寡人的舅家本來就男丁單薄,這下又死了一個,你們說,這件事情寡人要怎麼和母后說?」
「必須儘快將兇犯緝拿歸案,愈快愈好!」裴居道的聲音顯得四平八穩,如果你細心聽,甚至能從當中聽出一絲喜悅。
「侍中說的對!」李弘的目光轉到了王文佐身上:「可是據當時的夜巡兵和他的管家說:寡人的表兄是被惡鬼所殺!三郎,你怎麼看?」
王文佐皺起了眉頭,他能夠感覺到裴居道的幸災樂禍,說到底:自己掌握南北衙禁軍,本來就肩負著維護長安街頭治安的工作,武三思被當街暗殺,自己如果不能儘快找到兇手,那一個「辦差不力」的帽子肯定跑不掉了。即便李弘肯定能夠原諒自己,那這種原諒也肯定不會是無限的。
「惡鬼之說是無稽之談,想必是深夜昏暗,那刺客猝然出手,周圍的人沒有看清,便歸結為惡鬼!」王文佐道。
「這麼說來,三郎以為是人所為?」李弘精神一振。
「不錯!」王文佐的語氣十分肯定:「這一點臣可以肯定!」
「那就好!」李弘鬆了口氣:「既然是人,那就一定要緝拿歸案,拿出一個說法來!」
「陛下請放心,臣一定會嚴加追查,儘快將刺客拿住!」王文佐道。
「大將軍!」裴居道笑道:「恕老夫多言一句,被刺殺的那人乃是太上皇后的嫡親外甥,若是為了慈安,最好還是要有一個期限,不能拖延的太長了!」
「這老物,總算是跳出來了!」王文佐冷哼了一聲,面上卻沒有什麼表情:「裴侍中,所有的情況我還一無所知,若是隨便說個期限,到時候拿不住人,那就是欺君了!」
「呵呵!」裴居道笑了起來:「老夫久聞大將軍麾下人才濟濟,現在又手握南北衙禁軍,如果是鬼神也還罷了,可大將軍方才說了是人做的,這又有何難?難道大將軍連這也沒有把握?」
「沒有把握!」王文佐的聲音平靜如水:「如果有把握,我就會告訴陛下,同樣,我沒有把握,我也不會誇口!」
「既然大將軍沒有把握,那要不要讓老夫也搭一把手?」裴居道笑道。
「侍中你也要插手?」王文佐問道。
「也不能說插手吧!」裴居道笑道:「畢竟老朽忝為政事堂之首,刑部也是六部之一,這案子也可以說在老夫的下轄!老夫也想早日拿住兇手,伸手相助,只是怕大將軍有意見!」
「我沒有意見!」王文佐回答的很爽快:「能早日拿住刺客,是好事!」
「好!」裴居道笑著點了點頭,他向李弘躬身道:「陛下,那就容老夫也加一把手吧!」
走出太極宮,天邊已經蒙蒙亮了,但大部分天空依舊晦澀黑暗,王文佐翻身上馬,用力踢了兩下馬腹,戰馬開始奔跑,馬蹄敲打著堅硬的夯土路面,發出沉悶的聲響,隨行的衛士趕忙跟上,阿克敦跟了上來,低聲道:「將軍,您可以慢一點嗎?士兵們被甩在後面了,這樣很危險!」
王文佐沒有理會,他繼續鞭策坐騎,夜風迎面吹來,他深深吸了口氣,冷冽的空氣深入肺中,給他一種暢快的舒適感。他已經好久沒有過這種感覺了,每天在宮廷和衙門之間往返,勞碌於宴席和文牘之間,活見鬼,自己什麼時候已經被這種日子淹沒了?難道自己已經忘記了過往馬背上的日子?突然他勒緊韁繩,坐騎發出嘶鳴聲,停了下來。
「將軍!」緊隨其後的阿克敦趕忙拉住韁繩,停留在王文佐身側:「您怎麼了?」
「沒什麼?」王文佐問道:「你記得我上一次出外圍獵是什麼時候的事情了?」
「上一次出外圍獵?」阿克敦皺起了眉頭,開始努力思索,片刻後他苦笑著搖了搖頭:「對不起,我想不起來了,要不等回去後我查問一下!」
「不用了,我可以告訴你!」王文佐笑道:「最近一次我出外圍獵是太子登基前那次,在那以後,我就沒有打過一次獵,不是在宮中,就是在政事堂、南衙北衙禁軍的軍營!」
阿克敦聞言一愣,苦笑道:「大將軍您這些日子辛苦了!」
「辛苦說不上,這本來就是我自己選的,多少人想要還得不到呢!我若是連這個都叫苦,那也未免太過矯情了!」王文佐笑道:「我只不過覺得這些日子我太過沉浸其中了,被人牽著鼻子走,這種感覺很糟糕!」
「不錯,就是牛馬!」王文佐笑道:「這些日子我總是被動的應付,對手卻是抓住每一個機會來打擊我,這不是牛馬是什麼?」
「那您要還手了?」阿克敦這一次總算是聽懂了,他興奮的笑道:「讓屬下為前鋒吧!一定不會讓您失望的!」
「不急,稍微耐心些!」王文佐笑道:「現在還不是時候,這老兒不是想要玩嗎?好。我就陪他玩到底,就看最後他還敢不敢玩下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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王文佐宅。
剛回到家中,王文佐正準備召集部下,商議一下搜查刺客的方案,卻驚訝的發現已經來了一個不速之客——李下玉。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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