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651章 天家親情
「無他!」朗日笑道:「西南諸蠻雖多,然當地地形崎嶇破碎,利於守而不利於攻戰。其國多則五六萬人,少不過數千人,即便相助也無力牽制吐蕃。而六詔之地位處一個大湖,河湖縱橫,只要稍加整治,便可有一方局面!」
「一個大湖?」王文佐努力回憶了下初中的地理知識,應該是滇池或者洱海,朗日說的倒是不錯,如果一個民族周邊有一個大的淡水湖,只要加以整治,無論是灌溉、航運、軍事防禦都能有巨大的優勢,比如古代的高棉帝國、墨西哥的阿茲特克人,其發展壯大都離不開洞里薩湖和墨西哥湖。即便是後來的美國,五大湖地區也可以說是其龍興之地,王霸之基。
「朗日兄還需要什麼呢?」王文佐問道:「乘著我眼下還在中樞,就一次說完吧,省得麻煩!」
「大唐的名義自然是少不了的!」朗日笑道:「我對當地的了解還是四年前隨兵征討時得來的,現在可能情況已經變化了,只能到了之後再隨機應變。大體來說就是去了當地之後,挑選一個對大唐恭順,又對吐蕃有世仇之小國,加以扶植,操其攻戰,吞諸弱以強,只要走到這一步,吐蕃肯定是不可能坐視不理的!」
「嗯!」王文佐點了點頭,朗日說的策略大體上是沒有問題的,依照他的說法當地的蠻族還是一盤散沙,還有出現一個強者統一。這可能是因為時勢還沒到,也有可能是外部強敵有意分化打擊的結果。而對於吐蕃人來說,這種眾國分立,自相攻戰的局面無疑是一個很好捏的軟柿子,所以每過幾年,吐蕃就會派兵前來掃蕩一次,或者徵收貢賦,或者掠奪奴隸,或者吞併土地,不一而足。而如果朗日的策略奏效,出現了一個有統一傾向的當地勢力,吐蕃肯定不可能繼續照老樣子來,無論是投入兵力征討還是拿出資源收買,都會牽制吐蕃的力量,從而減少大唐的壓力。
「三郎!」李敬業在一旁看王文佐和朗日聊得起勁,無形之間自己有點被邊緣化了,趕忙道:「若要用策於當地蠻夷,少不了兵甲錢帛,三郎可否與天子言說一番!」
「這個我已經向天子奏明過了!」王文佐道:「姚州的錢糧賦稅無需轉運,全部留為州用,除此之外,你去的時候可以帶上工匠三百,錢一萬貫,布帛五千匹,兵五百人,甲仗若干!」
「多謝,多謝!」李敬業聞言大喜,趕忙稱謝:「不過三郎,只有這些有些少了吧?可否在姚州設立一個都督府,統領周圍州郡兵馬呢?」
聽到李敬業的要求,王文佐笑了笑,卻沒有立刻回答。這廝還真是膽子大、胃口大,難怪雖然歷史上他是因為反武而身死,但無論是《新唐書》、《舊唐書》還是《資治通鑑》對李敬業的評價都是藉機起事的野心家,而非李唐的忠臣。
看到王文佐只是微笑而沒有回答,李敬業道:「三郎,姚州雖然是個州,但其地處南荒,戶口估計還沒內地一個縣多,那麼點戶口,就算不用轉運錢糧,又能養幾個兵?」
「李少卿!」王文佐神色變得嚴肅起來:「你要弄清楚一件事情,你此番去姚州不是讓你去拓邊,而是讓你撫夷,要那麼多兵作甚?當初申公巫臣去吳國帶了多少兵車?朝廷此番動作的目的是為了利用六詔之力牽制吐蕃,而非出兵征討六詔,建立郡縣,如果像你說的,那就成了吞併六詔了,豈不是適得其反?」
聽了王文佐這番話,李敬業的臉色有點難看,像這般嚴詞厲色的和自己說話,王文佐還是頭一回,他此時才意識到雙方的身份已經發生了巨大的變化。對方已經不再是那個跟著金仁問來長安的邊將新貴,而是切切實實的朝廷重臣,天子心腹,可以直接代表朝廷說話的人。
「是,是在下欠考慮了!」李敬業低下頭去。
「敬業兄明白了就好!」王文佐的臉上重新浮現出笑容:「此番去姚州,千鈞重擔在肩,望你早日功成,名滿天下。英國公在泉下有知,定然也會含笑的!」
聽到王文佐提到自己的祖父,李敬業精神一振,點頭道:「此番前往,定然不負朝廷重託!」
「朗日兄!」王文佐舉起酒杯:「這杯酒就預祝你們兩位一路順風,功成名就!」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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大明宮。
「太后,二位殿下已經到長安了!」宮女低聲道。
「這麼快?」武氏有些神經質的抬起頭:「不是應該還有兩天的嗎?」
「這個奴婢就不知道了!」婢女低下頭,不敢與武氏的視線對接。
武氏有些不耐煩的揮了揮手,示意其退下。如果說自被「太后」以來有什麼最讓她糟心的消息,那就是這兩個她都已經快忘掉的「死剩種」即將回長安了,這時當初蕭妃臨死前聲嘶力竭的詛咒又在她的耳邊響起:「阿武妖滑,乃至於此!願我來世投胎成貓,而讓阿武變成老鼠,要生生扼其喉!」她禁不住打了個寒顫,罵道:「汝生時奈何不得我,死後還能奈何得我乎?」
儘管嘴上強硬,心中的惶恐卻是有增無減,武氏煩躁的站起身來,在屋內來回踱步,她此時才驚恐的發現,當權力離自己而去之後,自己能夠做的事情並不比那些伺候自己的閹人宮女多多少,不,那些閹人宮女還可以逃走,而處於深宮之中的自己卻連逃走的能力都沒有。最後她只得嘆道:「弘兒呀,弘兒!你可是害苦娘了,若不是當初你多嘴勸諫,這兩個小賤人早就被我處死了,豈有今日之憂?」
這時外間傳來拖沓的腳步聲,武氏知道這是丈夫特有的步伐,她咬了咬牙,迎了出去,只見李治在一個閹人的扶持下,正緩慢的登上台階,一邊笑道:「看這天氣,倒是比往年還暖和些,若是去年這個時候,已經開始下雪了!」
「雉奴!」
「哦,是阿武呀!」李治看到是妻子,笑著擺了擺手:「怎麼了?你平日裡這個時候不是喜歡去太液池邊上嗎?怎麼在這裡?」
「有要緊事!」武氏壓低了嗓門:「你那兩個在倭國的女兒到長安了!」
「你是說素雯和下玉?」李治露出一絲喜色,旋即便發現了妻子臉上的陰霾:「怎麼了,你還在擔心她們?」
「我怎麼能不擔心?」武氏嘆道:「你忘記了他們的母親是怎麼死的嗎?還有在掖庭宮的那些事!」
「哎!」李治嘆了口氣:「這都是造孽呀!有什麼辦法呢!也只能如此了!不過有弘兒在,你也不用太過擔心!」
「誰知道她們會不會背地裡下手!」武氏低聲道。
「背地裡下手?」李治笑道:「她們只怕沒有這個本事!」
「她們沒有,那王文佐呢?」
「關於王文佐,你就不必擔心了!」李治笑道:「已經說過很多遍了,這個人辦事還是有分寸的,那天夜裡他沒有殺人,往後他就不會殺人。你是弘兒的母親,只憑這一點,他就不會傷你分毫!」
「你倒是寬心!」武氏見無法說服丈夫,只得頓了頓足。
「都已經這樣子了,我還能不寬心?」李治笑道:「阿武呀!有些事情就得該放手時且放手,你我居天位二十餘年,天下奇珍什麼沒有享受過?能夠有這個下場,夠了!知足吧!」
武氏見無法說服丈夫,只得道:「你要這麼想也可以,不過我著實不想見那兩個小賤人,這幾日她們若要來,我便生病了!」
「也好!」李治想了想,也覺得若是兩邊見面,氣氛著實尷尬:「我和弘兒說說,這個應該問題不大!」
聽到丈夫應允了,武氏也鬆了口氣:「雉奴,我原先還擔心弘兒將我們趕出大明宮去,可現在倒是覺得尋個清淨所在要好得多,省的這麼多麻煩!」
「留也擔心,走也擔心,我有什麼辦法?」李治笑道:「阿武呀!你就是放不下,都到了這個地步了,你我還能不聽天由命?照我看,你每日裡陪我去太液池轉一圈,回來就沒有這麼多煩心事了。」
「我是沒有你放得開!」武氏冷哼了一聲,正想說些什麼,外間傳來.通報,卻是沛王來了。
「賢兒來了!」武氏露出喜色,由於那天夜裡的事情,她反倒與李賢這個二兒子親近了許多,笑道:「快,快取些果子來!」
「賢兒都十七了,還缺果子吃!」李治無奈的搖了搖頭。這時李賢從外間進來,向父母行禮之後:「阿耶,阿娘,聽說兩個姐姐從倭國回來了!」
「是有這件事情!」武氏點了點頭,她按住額頭:「我這幾日頭疼的很,估計要在宮中靜養,就不見外人了!」
「靜養?不見外人?」李賢愣住了,他剛想問些什麼,卻看到李治做了個噤聲的手勢,搖了搖頭,便沒有繼續追問。
「你這幾日過得如何?」武氏問道:「學問可有精進?」
李賢在李治和武后的幾個兒子裡最為聰穎,在文學上天賦也最高,聽到武后問道自己的學問,立刻喜形於色:「孩兒這幾日做了兩篇文賦,覺得有所精進,還請母親看!」說著他便從袖中取出兩篇文章來,雙手呈上。武后接過便看了起來,看了幾行便禁不住喜道:「這當真是你所作?」
「不錯,正是孩兒所作!」李賢喜形於色的答道:「孩兒請幾位王府中的師傅看了,也都說好,才帶來給二位大人看。」
李治和武氏兩人都是識貨的,細看兒子的文章,果然較之過往大有精進,是難得的佳作了。李治捻著頷下的鬍鬚,笑道:「好,好,寡人在賢兒這個年紀尚且寫不出這等佳文呀!」
「真的?」李賢大喜:「那阿耶看我能不能去昭文館呢?」
「昭文館?」
「對,孩兒和府中的老師士人閒聊時,覺得范曄的《後漢書》中紕漏甚多,有許多難解之處,便想要作一篇註解,以為後來者所用。但王府人才不足,圖籍也有所欠缺,便想借昭文館之力,為此書做注!」
「賢兒有這等雄心,是大好事呀!」武氏笑道:「雉奴,下次弘兒來的時候,我們就替賢兒說說吧!」
「也好!」李治雖然覺得有點不對,但既然妻子已經開口了,加上確實也很喜歡李賢這個小兒子,便也點了點頭:「你將這兩篇文章留下,等你兄長來了,我拿給他看,也讓他高興高興!」
「是!」李賢應道。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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太極宮。
「沛王想要去昭文館編寫《後漢書註解》?」王文佐問道。
「不錯!」李弘喜滋滋的從袖中拿出兩張紙來:「來,三郎你也看看,這是他前幾日寫的文章,著實不錯。說真的,我們兄弟幾人中,若論文學還是他第一!」
王文佐接過紙,卻沒有看:「陛下應允了?」
「嗯!」李弘應了一聲,旋即他便注意到了王文佐神色的嚴肅:「怎麼了?這也不是什麼大事吧?」
「這的確不是什麼大事!」王文佐的表情和他話形成了鮮明的對比:「但最好現在不要,推遲個半年一年!」
「推遲半年一年?這是為何?」李弘不解的問道。
「等陛下有了太子,國家有了儲君之後!」王文佐道:「陛下身為天子,一言一行都是天下師範,為天下人注目。現在您還沒有兒子,那沛王就是皇太弟,皇位的第一順位繼承人。而您在這個時候讓他去昭文館編修《後漢書註解》,很可能會讓天下人有不對的想法!」
「這,這也未免扯得太遠了吧?」李弘苦笑道:「只不過修一本書而已!」
「修一本書的確是小事,但出自您之口,金口玉言那就不是小事!」王文佐道:「何況您也在昭文館修過書吧?太上皇好像也有,那賀蘭敏之也曾經被派去昭文館過!人心難測呀!」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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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本章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