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626章 後來者

  第626章 後來者

  「在下失禮,還請柳公見諒!」伊吉連博德向柳元貞躬身行禮,柳元貞雖然也知道這不過是王文佐給自己一個台階下,但既然這樣,自己再抓住不放也就沒意思了。他擺了擺手:「罷了,這裡也不是久留之地,三郎你有什麼話就快說吧!」

  「既然內府這麼說,那我也就不客氣了!」王文佐抿緊嘴唇,這讓他看上去十分嚴肅:「那天你和周興在大明宮中說了些什麼?」

  「你手下在我家中已經問過了!」柳元貞不耐煩的答道:「我已經說的很清楚了,剛說了沒兩句,我就被皇后逐出殿外,哪裡知道周興說了些什麼!」

  「那就把你離開前看到的,聽到的說清楚吧!」

  「王文佐,你不覺得這很過分嗎?」柳元貞的眼睛裡閃耀著暗弱的火,就好像火爐中灼熱的木炭:「此乃禁中語,非人臣所能知!」

  「不是我想知道!」王文佐道:「你應該知道真正問你的是誰!」

  柳元貞覺得自己的背脊開始酸疼,每當天氣變化的時候,他的那兒就開始酸疼難忍,仿佛骨髓里有千百隻小蟲在蠕動,他曾經聽醫生說,這種病在暖和的南方就會好很多,也許自己已經到了離開長安,去揚州或者巴蜀為一刺史的時候了。

  「如果我告訴你實情,可否讓我離開長安,去南方為一刺史?」柳元貞問道。

  「內府想離開長安這個是非之地?」王文佐笑了笑:「沒有問題,我可以答應你!」

  「那天晚上我離開前只聽到周興說了兩句話!」得到王文佐的許諾,柳元貞回答的很快:「『周國公是被陷害的,他中了別人設下的圈套!』」

  「只有這些?」王文佐不禁大失所望:「沒有其他的了?」

  「周興那天在皇后面前說的當然不止這點,否則皇后也不會重賞他!不過皇后當時心情很不好,說只讓我們說兩句話,兩句話說不清楚就滾出去。我說不出來,而周興說了這兩句,所以他留下來了,我就出去了。」

  「周國公是被陷害的,他中了別人的圈套?」王文佐重複了一遍:「內府打的好算盤,就憑這兩句話就想換一個刺史做,這未免也有些過分了吧?」

  「三郎你讓我說出那天晚上周興說的話,可我昨晚就聽到這兩句!如何能多說?至於刺史之事,你已經答應了,若是後悔,我也拿你沒有什麼辦法!」柳元貞笑道,他看到王文佐這幅樣子,有種扳回一局的感覺,心中一陣暢快。

  「好吧!」王文佐嘆了口氣:「既然如此,那也只能如此了,刺史的事情你放心,我自然會向太子殿下說的!」

  「那就好!」柳元貞站起身來:「若是沒有其他事情,我便告辭了!」

  「內府何必這麼著急!」王文佐伸手虛攔了一下:「你說當時只聽到周興說了兩句話,那進宮之前,周興總該有和你說了入宮的目的吧?」

  「嗯!」柳元貞點了點頭:「不錯,他是有提到,不過這廝口風很嚴,只說他已經發現了周國公為人所害的原因,哦,對了,他說發現了一場大陰謀,能夠把整個長安翻個個那種!」

  「大陰謀?把整個長安翻個個?」王文佐皺起了眉頭,若說賀蘭敏之的死因,他是最清楚的,若說有陰謀不假,但要說大陰謀就過了,更不要說把長安城翻個個的大陰謀,自己弄死賀蘭敏之最主要的原因是為了替太子遮羞,反正就算自己不動手,賀蘭敏之遇上這種事情也是死路一條,乾脆直接弄死讓太子名聲好聽點。聯繫起這位歷史上的所作所為,多半這是屈打成招,羅織罪狀,株連牽扯,虛空造案的招數。而武則天在賀蘭敏之不明不白的死了之後,正好處於極度的惶恐之中,覺得自己四周到處都是敵人,所以就把周興這酷吏當成消滅政敵的工具。這兩人一個想功名富貴,一個想立大案清洗朝堂,消滅政敵,可謂是一拍即合。

  「對了,那廝還說了一個人,盧照鄰!」柳元貞笑道:「他提到這個人的時候很是得意,說這個人與周國公的死有極大的干係,若能找到此人,那就一切真相大白!」

  「盧照鄰?」如果說方才王文佐一直是一種旁觀者的輕鬆態度的話,這次他不禁嚇了一跳,盧照鄰當然不是自己借楊思儉之手殺賀蘭敏之的主要原因,但若說一點關係都沒有,那就是騙人了。這個周興竟然能一路摸到這裡,著實有幾分本事,看來還是要找個機會將其除掉,不然早晚是一場大禍。

  「怎麼了,三郎你認識這個人?」

  「嗯!」王文佐也不隱瞞:「家妻是清河崔氏的,與那盧照鄰算是世交,所以他入獄之後,我曾經與周國公說過情,只不過他還是不肯放人!」

  「還有這等事!」柳元貞笑道:「那周國公該不會是死於你之手吧?」

  「柳內府,飯可以亂吃,話可不能亂說呀!」王文佐冷笑道:「那天晚上周國公死在楊府,一起死掉的還有楊家的女兒,未來的太子妃,你覺得我有多大本事,能讓楊思儉放在未來的天子岳父不做,拼掉自己女兒的性命去殺周國公?」

  「呵呵呵!笑談,笑談!三郎莫要當真嘛!」柳元貞拍了拍王文佐的右臂,陪笑道,卻不知道方才自己說的話已經距離真相很近了。

  王文佐冷哼了一聲,裝作惱怒的樣子,柳元貞又說了幾句軟話,方才過了這道坎,王文佐嘆了口氣:「聽你這般說,這周興接下來只怕要掀起一番腥風血雨來,哎,可惜我蒙太子厚恩,不然我也學你想辦法離開長安避避風頭了!」

  「三郎說笑了,你手中掌著東宮之兵,又有太子保著,怕什麼?」柳元貞笑道:「若說長安城裡誰是泰山之靠,除了天子皇后太子幾人之外,就輪到你了,別看政事堂里的那幾位相公平日裡威風凜凜的,這時候還真不如你,隨便一點牽連到,要麼流放西南煙瘴之地,要麼就乾脆族滅了!好了,若無其他事情,那就告辭了,記得我的事情!」

  將柳元貞送出屋外,王文佐陷入了沉思之中,雖然對方基本沒有聽到周興和皇后的交談,但他也就感覺到危險正在步步逼近,也許用不了多久,皇后就能找到自己的把柄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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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長安,明德門。

  「又回來了,真是想念呀!盧兄比我先回長安幾個月,先去拜訪拜訪他吧!」看著眼前寬闊的朱雀大街,王勃長長出了一口氣,低聲笑道。

  為了趕上咸亨二年(671年)秋冬的科選,王勃和盧照鄰本來打算結伴同行,可王勃突然發病,於是盧照鄰只能獨自先回了長安,王勃在成都休養了幾個月,等到病好了才出發,直到公元671年的盛夏才回到長安。不過迎接躊躇滿志他的並非故友親切笑容而是城門旁張貼通緝文書上熟悉的故友姓名。

  「什麼?盧兄已經成了欽犯?朝廷發榜緝拿,若有發現線索者,賞絹五百匹,拿住本人的,賞絹千匹!」看著榜文上的懸賞數目,王勃不禁目瞪口呆,這個賞格已經是相當嚇人了,自己不在的時候盧兄到底幹了什麼?這個賞格便是緝拿大逆之罪的首犯也足夠了。

  「讓開,快讓開!」差役的揮舞著棍棒,將圍觀的百姓趕開,又貼上了兩份緝拿文書,分別都是大逆謀反的罪人,賞格比盧照鄰少一些,不過拿到活人也有三百,五百匹絹。王勃仔細看了看榜文,發現上面語焉不詳,只說緝拿某某,賞格多少,但這些人的罪行具體是什麼,卻沒有說清楚。他本是個極為聰穎之人,暗想道:「難道這案子內情現在還不能公布出來?所以榜文上只說緝拿和賞格,卻沒有說具體案情。這麼說來,多半盧兄在這案子裡不過是小魚小蝦,拿他也不過是開始,具體的大人物還沒有浮出水面?小魚小蝦就賞千匹絹,這大人物要賞多少?嘖嘖,看來盧兄這次真的是掉進大坑了!」

  王勃看罷了榜文,便進了城,沿著朱雀大街而行,雖然街上依舊熙熙攘攘,帝都風範,但他此時早已沒了觀賞的心情,他原本打算先去沛王府拜訪故主,為接下來科選探探風聲,但城門口的事情讓他改變了主意,他想起有個朋友凌季友在刑部任職,便改變路徑,先往故友處而去。

  經過一番打聽,到了傍晚時分王勃終於找到凌季友的住處,此人在長壽坊租了一間屋子。可王勃到了之後卻發現鐵將軍把門,屋裡根本沒人,左等右等直到初更時分才看到凌季友一臉倦色的回來了,趕忙迎了上去。

  「子安兄,你怎麼來了?」凌季友看到故友的出現,也吃了一驚。

  「還不是為了秋冬科選的事情!」王勃嘆了口氣:「我從成都一路幾千里,在你門口從傍晚等到現在,又渴又餓,你說要怎麼賠我?」

  「這可不能怪我!」凌季友笑道:「我剛剛換了個新上司,每日裡從早到晚的折騰,已經有七八天了。莫說是你來了,就算是親爹娘來,也顧不得了!」

  「新上司?是誰?為何要這樣?」王勃問道。

  凌季友一邊開門,一邊答道:「姓周名興,長安人,原先是萬年縣令,現在掛了個尚書省尚書都事,帶著皇后陛下的旨意辦一樁大案子!大伙兒被他催的沒日沒夜的,兩班倒,現在還有一夥同僚在衙門裡辦差呢!」

  「這麼緊急?」王勃心中一動:「對了,我在進城的時候,看到門口的告示上有緝拿盧照鄰的文書,賞格可是重的很呀!」

  「住口!」凌季友趕忙掩住王勃的口,走到窗旁探出頭看了看外間無人,方才壓低聲音道:「你不要命了嗎?竟敢提他的名字,若是被人聽到,緝拿了去,便出不來了!」

  「笑話了!」王勃卻不服氣:「盧兄的詩文天下知名,若是提到他的姓名便被抓,那被抓的可就多了去了,也不知道雍州府牢獄裝不裝的下!」

  「這個就不用你操心了!雍州府的裝不下,還有掖庭、刑部、各縣的,有的是牢房!」凌季友冷笑了一聲:「你莫要不服氣,你知道都有什麼人被拿下了?鄧王李炅、東台侍郎郝處俊等人,光是五品以上的官員便有二三十人,都是與那廝有關聯的,也不多你一個!」

  「鄧王李炅?東台侍郎郝處俊?」聽到這幾個顯赫的名字,王勃已經是面如土色:「到底是怎麼回事,怎麼會這等大獄?盧兄來長安也只是為了求官?」

  「我怎麼知道?」凌季友冷笑了一聲:「他應該只是被牽涉其中,後面的事情還多著呢!反正前些天東宮太子與司衛少卿楊思儉之女訂親,那天晚上楊府大宴賓朋,而周國公和楊府的女兒那天晚上都死了,據說是逼奸未遂,楊思儉便殺了周國公,楊府的女兒也懸樑自盡了!」

  「這,這——」王勃已經聽得目瞪口呆:「那周國公是?」

  「他本名叫賀蘭敏之,是皇后的外甥,皇后與本家不協,便賜姓給他,又讓他繼承了皇后之父的爵位!」凌季友冷聲道:「你現在知道了吧?這裡面的水實在是太深了,盧生牽涉進去了,只有死路一條。你若是不想也被牽涉進去,就千萬莫要提到你曾經認識他,否則隨便一點掛落,你就全完了!」

  王勃點了點頭,此時的他心底已經一片冰涼,原先來長安的躍躍欲試的熱情早已化為泡影,突然他想到若不是當初自己在成都生了那場病,自己和盧照鄰一同來長安,多半也被一網打盡了。

  「那,那我現在應該怎麼辦?」王勃問道。

  「就在我這裡住著吧!」凌季友笑道:「該吃吃該睡睡,也別到處亂走。等這波風頭過去,再考慮科選的事情吧!其實這對你也是好事,這場大案下來,上頭肯定空出不少位置,以你的才學,肯定能弄個好官當!」

  (本章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