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548章 福報

  第548章 福報

  朗日低下頭,拿起酒杯,試圖掩蓋自己內心中的震驚,這個唐人將軍是什麼意思?難道他知道我國的內情?這不可能,吐蕃可沒有大唐的留學生,這一定是他的誆騙。想到這裡,他重新鎮定了下來,笑道:「什麼內輕外重,尾大不掉?王都督在說什麼,我怎麼聽不懂呀!」

  「聽不懂?」王文佐笑道:「你曾經來大唐留學,總該讀過《春秋》吧?」

  「《左傳》和《公羊傳》我都讀過!」

  「那就好,我問你,春秋時大國有哪些?」

  「晉、楚最大,齊、秦次之,而後吳、越,再往後便是宋、魯、衛、鄭之流了!」

  「嗯,那我問你,當初周天子裂土分茅的時候,晉楚會比齊秦、吳越、宋魯衛鄭更強嗎?」

  「這個!」朗日皺起了眉頭,思忖片刻之後答道:「若是我沒記錯的話,楚本來祝融之後,非姬姓,分封之地也是南方蠻夷之地,是以有篳路藍縷,以啟山林之說。而齊是姜尚始封,宋是微子後人、魯是周公之國,衛是武王之弟,親疏甚遠,楚國肯定是不及這幾國的;而晉國開國之君是成王幼弟,親近的很,就不知道與諸國怎麼比了!」

  「不錯,周天子分封時講的是親親尊尊,確實與後來不同!不過後來強弱之勢卻大有不同,你有沒有想過是為什麼呢?」王文佐點了點頭,對方看來在長安也是下了真功夫的,誰都知道春秋五霸是當時最強的幾個諸侯國,尤其是晉和楚,兩國的爭霸和弭兵就是春秋中後期的主旋律。但西周剛開始分封諸侯的時候,確實按照「親親尊尊」的原則安置諸侯國的,所謂的「親親尊尊」,就是親近親屬,尊重在尊位的人。比如魯國、衛國、曹國、燕國等諸侯國,其開國之君都是周武王的弟弟,晉開國之君是周成王的弟弟叔虞,鄭國的開國之君是周厲王的兒子、都是宗室成員;他們的封地土地肥沃,位置重要,分到的民眾多(當時的土地並不稀缺,人口才是更重要的資源),這就是親親;齊國的開國之君姜尚是周的太師、首席謀臣,宋的開國之君微子是商紂王的兄長,陳國和杞國分別是虞、夏之後,雖然與周王室沒有什麼血緣關係,但祖先地位尊崇,所以封地也很不錯。像秦國、楚國、吳國、越國和周王室關係疏遠的(吳國自稱開國之君吳太伯是周文王的大伯,一來比較疏遠,二來也不知道是真是假)的封地就偏遠多了,自己祖宗當初又不處於尊位的,被分封的領地比起前面那些就差遠了。

  「數百年時間,時勢變化無常,豈有強者恆強,弱者恆弱的道理?」朗日笑道:「王都督說這些,又有什麼意思?」

  「強弱變化無常不假,但也不是沒有道理可尋的!」王文佐笑道:「晉楚齊秦吳越之所以強,就是因為他們身處四夷之中,攘夷擴地,國富民強;而衛、宋、鄭身處天下之中,無開拓的空間,所以後來被逐漸超過!淪為附屬。貴國也是如此,青海之地雖好,贊普又能得到幾分?像這般時日久了,焉知占據青海、西域之外藩不會為晉楚之流,問九鼎之重?」

  朗日張了張嘴,卻沒有說話,事實比任何言辭都有力,其實用不著太長時間,現在的噶爾家的實力就已經隱然間超過贊普了,如果再這樣下去,用不了兩代人,寶座上的人要麼是噶爾家的傀儡,要麼就是噶爾家的人了。這個唐人將軍好生厲害,雖然對吐蕃的內情並不了解,僅僅大概推測,就能猜了個七七八八。

  「既然你沒有說話,那我應該猜的不錯了!」王文佐笑了笑:「其實你不用太擔心,誰家都有自己的煩心事!」

  「什麼意思?」

  「和吐蕃一樣,大唐也有自己的問題!」王文佐笑道:「不要以為只有吐蕃會內輕外重,尾大不掉!」

  「你是說大唐也會?」朗日吃了一驚:「不會吧?」

  「有什麼不會的!」王文佐笑道:「吐蕃人是人,大唐人也是人,是人就會犯同樣的錯誤。隨著大唐的疆域越來越廣闊,兵力財力也越來越向邊境傾斜,相對於邊鎮,都城變得越來越虛弱,你覺得會有什麼後果?」

  「可你不也是個邊將?」朗日問道。

  「我是邊將不假,但我不希望大唐因此而崩潰!」王文佐笑道:「停止戰爭,劃分勢力範圍,發展貿易,這對大唐和吐蕃來說都是更好的選擇,曠日持久的戰爭只會對第三者有利,對不對?」

  「可是正在準備大舉出兵不是你們大唐嗎?」朗日嘟囔道。

  「是,但至少我們現在可以先走出第一步,你剛剛不是說了嗎?時勢變化無常,誰也不知道將來會發生什麼,你說對不對?」

  朗日並沒有立刻回答,他看著王文佐的眼睛,幾分鐘後面上才露出笑容:「不錯,時勢變化無常,誰也不知道未來會發生什麼,但至少我們現在可以把貿易先做起來!畢竟錢帛誰也不會嫌多!」

  說到這裡,兩人臉上都露出了會心的笑容。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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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成都,青羊肆、善藥居。

  與當時的許多商鋪一樣,蔡家也是前店後家的模式,前面臨街的一排五間寬的房子是店鋪,後面則是五進深的院子,族人、夥計、奴僕加起來有快五百人,幾乎占據了八分之一個坊里,

  已經進入臘月了,依照當時店鋪的規矩,到了年末就要結帳盤鋪,確定今年賺了多少、賠了多少,給股東多少分紅,給夥計開多少餉錢,古時店鋪平時都是不給夥計發工資的,都是只包吃住,到了年底結帳的時候再決定發多少錢。所以一進臘月,店裡的夥計們的耳朵都豎起來了,心思都在即將到來的收入上。

  不過今年卻與往年不同,若是往年,東家蔡丁山進了臘月早就在家享清福了,他家這藥鋪生意都做了好幾百年,各項買賣早就上了軌道,根本用不著他事事親力親為,何必冒著風雪在外頭奔走?可今年秋後他就一直在外頭奔走,哪怕是回來了也就在家待一兩天,就又出門了。店裡夥計們都在猜測著主人這是在幹嘛?直到臘月26,蔡丁山才和諸葛文回到成都,隨著他們一同回來的還有十多個客人,光是隨行的男女奴僕便有兩三百人。

  當由燈籠、傘蓋、轎子、車馬和各式箱籠行李組成的這支隊伍浩浩蕩蕩進入善藥居時,蔡家上下都從睡夢中驚醒,忙碌起來。從大門、二門、大堂、二堂一直到內宅偏院,燈光接二連三地亮了。幾個執事幾乎是同時出現在門廳里,神色驚惶的夥計來回奔跑,兩頂專供宅內行走的肩輿已經抬出轎廳來準備著。一個睡眼惺忪的年輕夥計糊裡糊塗地走錯了方向,被頭目夾脖子揪住,用力一搡,跌跌撞撞奔回隊列里。

  蔡丁山下了騾車,他顯得憔悴而疲憊,黝黑的臉明顯變瘦了,頭髮鬍子也似乎白了不少,但精神卻分外的亢奮,一雙已經閃著精光,他一下馬車,就對湊上來問安的管事問道:「王小郎君這些日子可好?」

  「好,好!」管事趕忙應道:「小人依照老爺說的,早晚皆去請安,三五送些鹿脯、果乾、雞鴨,小郎君脾氣好的很,每次都是笑嘻嘻的,還有問候東家您!」

  「這樣就好!」蔡丁山點了點頭:「即便如此,你們也不可怠慢了,畢竟他是王都督的親弟弟,將來能在王都督面前提上一句,便是我們受用不盡的好處了!」

  「老爺放心,小人省得!」

  「那位倭人郎君可曾來過?」一旁的諸葛文問道。

  管事看了蔡丁山一眼,才小心答道:「五天前來過一次,把拿兩萬貫錢拿走了,臨走前留下一封書信,讓小人轉交給東家!」

  「有書信?為何不早說!」蔡丁山面色微怒:「還不拿來!」

  「是,是!」管事趕忙從袖中取出一封書信,雙手呈上,蔡丁山看了諸葛文一眼,接過書信卻不拆放入袖中,低聲道:「這裡人多眼雜,待會你我去書房再看!」

  諸葛文點了點頭,這時家奴抬了兩幅肩輿來,兩人上了肩輿,有人在前頭打著火把照路,慢慢的往內宅去了。

  夜裡沒有月亮,幾顆閃爍的星星,只眨了眨眼,就隱沒在霧氣中了。宅院裡一片幽暗,幾點疏落的燈火在夜氣中顫動著,更鮮明地凸現出來;肩輿兩旁,廊柱、欄杆,以及欄杆外花樹房屋的影子不斷閃過;大門那邊的人聲漸遠漸小,聽不見了,耳畔只剩下家奴又輕又勻的腳步聲……蔡丁山這時覺得自己整個人開始鬆弛下來,身體裡的倦意席捲而來。他仰靠在肩輿上,默默地瞅著長廊外的那一道黑糊糊的涼亭,呼吸變得均勻而又緩慢,雙眼漸漸閉上了。

  不知道過了多少時間,蔡丁山再次醒來,他第一個反應是伸手去摸了摸衣袖,待到確認裡面的信箋還在才鬆了口氣,他看了看外頭,依舊是院子裡,原來他剛剛只睡過去了一會兒,肩輿還沒有到書房呢!他吐出一口長氣,從袖中取出那封書信來。

  藉助不遠處的火把光亮,蔡丁山能夠看到信封上的熟悉字跡,雖然是個倭人,可這手字可真不錯,幾不亞於崔盧子弟!他艷羨的用手指臨摹了兩下,然後才做罷。

  「到書房了!老爺請小心!」

  蔡丁山點了點頭,他走下肩輿,走進書房。諸葛文笑道:「信中寫的什麼,在下卻有些等不及了,何不拆看看看!」

  蔡丁山笑了笑,拆開書信,卻發現有兩張信紙,他打開一看,卻是伊吉連博德的筆跡,上面用很簡略的話語說王都督有一封親筆書信附於信後。蔡丁山吃了一驚:「王,王都督有親筆書信!」

  「王都督親筆書信?不是倭人相公的嗎?」

  「不,倭人相公只是轉交罷了!」蔡丁山展開第二張信紙,只見上面密密麻麻都是一種奇怪的筆跡,蔡丁山剛看了幾行,嘴巴就不由自主的張開了。

  「蔡東家,蔡東家,你怎麼了?信上都寫了什麼?」諸葛文見狀,趕忙問道。

  「你看,你也快看看!」蔡丁山將手中的信紙塞給諸葛文:「有這等事,這等事,簡直不敢相信!」

  「吐蕃人已經願意與我通商,每月兩次,於市集中貿易,欲參加者須有敕書,否則皆視為不法之徒。如今打算發敕書五十份,先前捐資之人皆有,余者令爾等舉薦,籌款若干云云!」

  看到這裡,諸葛文也看不下去了,如果用一句話來概括他此時的心情,那就是幸福來的太突然了,當初他出錢支持王文佐修路的確存著投資的念頭,但也知道這種回報不會來的這麼早,也做好了等待三年五年,甚至十年的準備,卻沒想到來的如此之快,才兩個月多點功夫,自己的投資就看到收益了。

  「王都督讓我等來分配敕書,諸葛賢弟,你有什麼看法?」

  「須得小心行事!」諸葛文定了定神:「這可是王都督交給我們辦的第一樁差使,若是辦的不好,那就沒有下一次了!」

  「嗯!看這王都督行事,卻是賞罰分明的,我們籌齊了那兩萬貫,他就立刻回了我們敕書,這已經還了我們那兩萬貫的情分,還有多的,如果我們辦的不好,他若是重重罰我們,也沒人說他的不是!」

  「不錯!」諸葛文頓足道:「還是蔡老兄你想的深,我卻是想的淺了,只想到有沒有下一次,卻沒想到受罰的事情!」

  「那應該怎麼做才好?」蔡丁山問道。

  「照我看,這件事情須得多問問小王郎君的意思!」諸葛文道:「說到底,血濃於水,疏不間親呀!」

  「不錯!」蔡丁山猛拍了一下大腿:「我怎麼連這個都沒有想到,多虧賢弟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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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本章完)